连着三天没见着太阳,天阴得阿呆的抺布似的。阿呆蹲在门口给桃树浇水,嘴里嘀嘀咕咕:你可得挺住啊,等天晴了我给你上肥。
我坐在里屋翻《宅经》,忽听院门外传来一声,像是有人摔倒了。阿彩先蹿了出去,接着就听见阿呆一声。
出去一瞧,王友德正趴在槐树下,花衬衫扯破了个口子,裤腿上全是泥,脸比三天前更白了,嘴唇更青了,俩眼直勾勾的,活像跟丢了魂似的。
王老板?我踢了踢他的鞋,这是咋了?让人抢了?
他缓缓转过头,眼珠子半天没转,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儿,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阿呆赶紧去扶,刚把人架起来,王友德地吐了一地,酸臭味儿直冲天灵盖。阿彩嫌恶地往后跳了三尺,尾巴甩得跟鞭子似的。
好不容易把他弄进里屋,灌了杯热茶,他才缓过点气,抓着我的手直哆嗦:大...大师,救我...救我啊...
你这是咋了?我抽回手,嫌弃的掏出手帕擦了擦,不是去找东边胡同那黑袍人改运了?
他脸一抽搐,眼泪鼻涕一块儿下来了:我...我是去找了...他说能帮我让姓刘的破产,只要...只要我供奉个东西...
供奉啥?阿呆凑得太近,被我扒拉到一边。
他...他给了我个小木人,说上面写了姓刘的生辰八字,让我每天半夜用自己的血喂它,再念咒语...我照做了,真的照做了!王友德抓着自己的头发,头两天还行,听说姓刘的工地真塌了,赔了不少钱!可到第三天,我就开始不对劲了...
他忽然掀开衬衫,肚子上赫然印着几道青黑色的指印,像是被人狠狠抓过:我晚上睡不着,总觉得有人掐我肚子,还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哭,说疼...大师,我是不是撞邪了?
寻物断事,六爻为尊
我摸出三枚铜钱,六起六落,六爻卦象立显——游魂卦,官鬼爻发动,还带白虎,这是招了凶煞的象。
那黑袍人没告诉你,这叫厌胜之术?我敲了敲桌子,用自己的血养邪物,短期看着灵验,实则是把自己的魂魄当诱饵,等邪物尝够了你的血,下一步就该啃你的骨头了。
王友德瘫在椅子上,脸白得像张纸:他...他没说这些...就说只要姓刘的倒了,我就能好...
姓刘的倒了,你也得跟着陪葬。我拿起铜钱重新合拢,你以为那是在害他?是你们俩在比谁死得更快。他用假货坑人,自有国法收拾,轮不到你用邪术插手。《周易》里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你俩都在积不善,现在不过是开始算账罢了。
阿呆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师傅,那现在咋办?王老板肚子上的印子看着好吓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瞅着王友德,那小木人呢?
他浑身一颤:在...在我家保险柜里...我不敢扔,那黑袍人说扔了会遭反噬...
再留着你命都没了。我站起身,抄起墙上挂着的桃木剑,阿呆,拿上黄纸朱砂,跟我走一趟。
王友德家在城郊的别墅区,院子里杂草长得快没过膝盖,刚进门就闻见股霉味儿。客厅里乱七八糟,酒瓶子堆得像座小山,保险柜摆在电视柜旁边,上面还贴了张黄符,符纸都发黑了。
就是这个,王友德指着保险柜,手抖得开不了密码锁。
我让阿呆去厨房打盆清水,自己掏出朱砂,往黄纸上画了道破煞符。等阿呆端来水,我把符纸烧了,灰混在水里,往保险柜上一泼。
一声,没等输密码,柜门自己开了。里面没多少现金,就放着个巴掌大的小木人,木头是黑的,上面用红漆写着字,还钉着七根银针,看着就渗人。
这是用阴槐木做的,我捏着小木人的胳膊掂量了下,埋在乱葬岗三年才挖出来的料,你用自己的血喂它,等于认了这邪物当主子。
王友德吓得往后缩:那...那现在咋办?
烧了它,我把小木人扔在地上,用柚子叶水浇着烧,烧的时候你得跪着念悔过文,把你做过的亏心事全说出来,真心认错,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阿呆赶紧跑去院子里摘柚子叶,王友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刚张嘴就哭,哭得跟杀猪似的,从去年改钢筋标号,到前年偷税漏税,再到年轻时候欺负街坊,陈芝麻烂谷子全倒了出来。
我让他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拿过桃木剑,在旁边守着。火苗舔着小木人,发出滋滋的响,像是有人在尖叫,王友德肚子上的青印子慢慢变淡,可他哭得越来越凶,到最后几乎喘不上气。
等小木人烧成一堆灰,我让阿呆把灰扫起来,用红布包着:这东西不能随便扔,得埋在十字路口,让千人踩万人踏,才能化解戾气。
回去的路上,王友德跟丢了魂似的,一句话不说。快到卦馆时,他忽然停下来,从钱包里掏出张银行卡递给我:大师,这里面有五万块,算是...算是给您添麻烦的酬劳。
我没接:钱你先留着,把欠工人的工资结了,再把不合格的货全拉去销毁,剩下的事,等着工商局找你谈话吧。
他愣了愣,把卡揣回去,朝我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慢慢走了。
阿呆坐在副驾驶座上,啃着我给他买的糖葫芦:师傅,王老板能好起来不?
看他自己了,我把车拐进街角,谷一阁门口的桃树看着精神多了,天道就跟种庄稼似的,你播了啥种子,就得收啥粮食。他以前播的全是杂草,现在除了草,能不能种出好庄稼,得看他肯不肯下力气施肥浇水。
阿彩蹲在卦馆门口,见我们回来,慢悠悠晃过来蹭我的裤腿。我摸了摸它的头,抬头瞅见天边透出点阳光,槐树叶上的水珠闪着光,像是谁撒了把碎银子。
师傅,阿呆忽然想起啥似的,那黑袍人咋办?他还在东边胡同害人呢。
我笑了笑,掏出烟斗填上烟丝:别急,他用阴槐木做厌胜术,早就伤了根基,王友德这事儿一了,他自己就得遭反噬。《黄帝内经》里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术再厉害,也斗不过天道,你等着瞧,不出三天,自有官差去找他。所以大概率现在他早跑了。
话音刚落,阿呆指着东边,忽然叫起来:师傅你看!那不是警车吗?好像真往胡同那边开呢!
我抬头望去,蓝红色的灯在树影里闪,烟斗里的烟圈悠悠飘上天,混进了刚散开的云里。阿彩跳上八仙桌,舔了舔爪子,眯着眼晒太阳,日子啊,还得按天道的规矩慢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