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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东林刻坊的废墟还冒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木头和烧焦墨汁混合的酸苦味。清晨的霜露把昨夜的大火冻成了黑色的冰壳。

苏清漪蹲在断壁残垣间,手里拿着把小银镊子,在一堆黑乎乎的灰烬里挑拣。

“主子,这都烧成碳了,还能看出花儿来?”谢影捂着鼻子站在上风口,手里拎着个用来装证物的布袋。

“烧过必留灰烬。”苏清漪头也没抬,将一撮灰白的粉末扫进玻璃试管,“伪造的书页用了北狄的显影胶,里面必然掺了西域特有的蓝铜矿粉。这东西耐高温,烧不化。”

她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深褐色的小瓷瓶,是上次处理吴婆子尸身时提取的骨灰残液。吴婆子身中奇毒,骨骼被重金属渗透,是天然的显影试剂。

苏清漪拔开瓶塞,往试管里滴了一滴。

“滋啦——”

试管里冒出一缕细烟,原本灰扑扑的粉末迅速析出诡异的靛蓝色晶体。随着晶体聚合,灰烬里残存的纹路被一点点勾勒出来。虽然残缺不全,但那个双狮滚绣球的图案边角,加上半个隶书的“瑞”字,在苏清漪开启微观放大的视网膜上清晰的像刚盖上去。

“瑞和堂。”苏清漪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京城首善药铺,怎么做慈善做进了国子监的造假窝点?”

不到半个时辰,太医院那充满霉味的老旧卷宗室就被苏清漪翻了个底朝天。系统的高速扫描功能全开,一摞摞厚重的账册在她眼里就是流动的数据流。

“找到了。”

苏清漪手指在一本满是虫蛀的《太医院药材采买录》上重重一点,“瑞和堂,连续三年向御药房特供龙脑,每年结算白银一万两。入库记录却是零。”

“龙脑是紧俏货,一万两够把太医院熏成香料铺子了。”谢影探头看了一眼,啧啧称奇,“这银子总得有个去处。”

此时,窗外传来一声短促的鹰啼。一只漆黑的海东青穿云而落,稳稳停在窗棂上。夜玄凌没来,来的是他的信使。

谢影取下海东青腿上的竹筒,倒出一卷极薄的绢布。

“王爷查到了资金流向。”谢影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御药房总管收了瑞和堂的账,转手就批给了城南七家小药铺,名义是义诊捐药。但这笔钱最终汇聚到了同一个地方——北境。”

苏清漪眼神一凛:“拿着朝廷的钱,资助想要朝廷命的敌人?这生意确实一本万利。”

如果只是贪污,那还有救。通敌,这水就深得没边了。

刑部大牢的审讯室阴冷潮湿,墙上生锈的刑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那位嘴硬的刘副使被绑在十字木架上,虽然被剥了官服,但那股子文人的傲气还在,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的模样。

“苏清漪!你这妖女!我有功名在身,你敢动私刑?”

“功名?”苏清怡端着一个粗瓷大碗慢悠悠的走进来,碗里盛着黑褐色的汤药,上面还漂浮着一层灰白色的细粉,“你主子淮阳郡王都跑路了,你的功名大概就值这一碗汤钱。”

她把碗凑到刘副使鼻子底下晃了晃。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臭味,像在烂泥塘里泡了三天的死鱼。

“认识这是什么吗?”苏清漪的语气很柔和,“这是从雁门关那个被当做蛊皿的孩子体内排出来的。为了提炼这点精华,我费了不少功夫。这叫涤蛊汤,你喝下去,若肚子里没鬼,顶多拉三天肚子。若是有鬼……”

她故意顿了顿,用勺子搅起一片半透明的,如同蝉翼般的薄皮,“这虫蜕,最喜欢找老朋友了。”

刘副使的视线死死盯着勺子里的东西,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不……这不可能!这东西……这东西本该在雁门军粮里的!怎么会排出来?”

话一出口,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清漪把碗随手放在桌上,发出“哐”的一声脆响。

“军粮。”她盯着刘副使,声音冷得掉冰渣,“原来你们的义诊,是往自家前线战士的饭碗里下毒。”

黑暗中,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屏风后转出。夜玄凌一身玄色蟒袍,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那是暗夜阁拼死截获的北狄密信。

“郡王逃亡前下了死令。”夜玄凌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令细作在军粮中掺入休眠蛊卵。一旦雁门关的解蛊阵失效,这些蛊卵就会在人体内孵化。瑞和堂,正是这批特殊佐料的中转站。”

刘副使面如死灰,裤裆湿了一片,那股傲气早就随着尿骚味流了一地。

当夜,大雪封门。

苏清漪却带着人直闯御药房那个早已废弃的旧库房。这里平时用来堆放受潮发霉的药材,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她根据系统对建筑结构的扫描,径直走到角落一块不起眼的青石地砖前。

“撬开。”

两名暗卫上前,铁棍一撬,石板翻起。地砖下的夹层里,赫然躺着一口沉甸甸的铁皮箱子。箱子没锁,打开后,里面全是烧得焦黑的账簿残页,轻轻一碰就要碎成粉末。有人在很久以前就想销毁这里的一切,但因为地窖缺氧,火没烧透就熄了。

“都没用了,字都烧没了。”谢影有些泄气。

“字没了,笔锋还在。”

苏清漪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的取出一页还能勉强成型的纸张。她闭上眼,指腹极轻的抚摸过纸背那些凸起的压痕。在系统的触觉模拟成像中,那些凹凸不平的纤维重新排列组合,还原成了二十年前那个雷雨夜落下的笔触。

“永昌七年,五月初五。”

苏清漪缓缓念出那个日子,“宗正府支银三千两,购安神香五百斤,特注:急用,送往北境大营。”

那是药妃娘娘——这具身体的生母,焚身死谏的那一天。所谓的安神香,不是为了安抚疫病恐慌的士兵,那是极易燃的引火之物,也是为了掩盖蛊毒发作症状的迷幻药。

“原来那场火……”苏清漪睁开眼,指尖在那个“香”字上微微颤抖,“烧的从来不是疫帐,是这本烂得流脓的毒账。”

窗外风雪更甚。

夜玄凌负手立于廊下,看着漫天飞雪,侧脸冷峻。

“本王已拟好密令。”他没有回头,声音穿透风雪,“三日后,抄没瑞和堂,查封城南七铺,涉案人等,杀无赦。”

这是雷霆手段,也是稳妥的清洗。

苏清漪把那页焦黑的证据放回箱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夜玄凌身边。

“三日太久,我想先去看看。”她抬头看着南方昏黄的天空,那里是城南贫民窟的方向,“瑞和堂为了洗白银两,在城南设了个活菩萨般的义诊堂,听说施粥施药,百姓感恩戴德。”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我想去见识见识,他们给百姓喝的粥里,到底有没有混着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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