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味不是给活人闻的。
苏清漪立刻屏住呼吸,那股甜腻的香气不单是毒气,更像某种生物信号的催化剂。
随着夜承渊那个替身的身体腐烂,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下,破败的瘴林深处,竟透出一座大帐的轮廓。
那帐篷并非布料所制,细看是一张张不知什么动物的皮缝合起来的,接缝处还在往外渗着黑色的水。
大帐中央,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凭空悬浮。
它没有任何支撑,就那么飘在那里。
圣旨缓缓展开,本该是墨字的地方,此刻正蠕动出血红色的字迹——“清君侧”。
这三个字不像写上去的,倒像是从纸张里长出来的血管。
夜玄凌的眉头瞬间皱紧,属于皇室的威压炸开。
他身形一动,伸手就要去抓那卷圣旨:“假传先帝遗诏,找死。”
“别碰!”
苏清漪的声音比他的动作更快,手里还没收起的手术刀猛地掷出,“铮”的一声钉在夜玄凌脚前半寸的泥土里。
夜玄凌的手停在半空,回头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那不是纸,那是巢。”苏清漪大步上前,金色的药瞳在昏暗中流转着冰冷的光。
在她的视野里,那卷圣旨的纤维缝隙间,挤满了数以万计的微小虫卵。
所谓的“朱批”,分明就是虫卵孵化时吐出的黏液。
“这是界碑反噬。”她盯着那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夜承渊急了。他把压箱底的家当都拿出来,想引诱我们亲手补全他的罪证。你这一手抓下去,这只手会废掉,你体内的王血还会成为激活这些虫卵的饲料。”
苏清漪走到圣旨下方,没有直接触碰,而是隔空虚点了一下圣旨的边缘。
“这东西在等两样东西开饭:药神的血,和摄政王的印。”
话音刚落,苏清漪腰间的白骨灯忽然动了动,灯芯处最后一点幽蓝的余烬闪烁两下。
吴婆子的声音从极其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干枯的颤音:“老身记得……那是癸未年……尚宫局曾奉命制过一批特殊的空白诏书。那纸浆里,掺了东西。”
“掺了什么?”夜玄凌问。
“人油。”吴婆子的残魂似乎在竭力回忆,“而且,需要以新任药神的脐带血为引,辅以摄政王印镇压,才能显现真文。那是先帝留给后人的东西,既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索。”
站在一旁的林嬷嬷闻言,身子猛地一震:“脐带血?!我想起来了!当年夫人临终前,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小姐出生时的一滴脐带血封入了百草堂地窖的青玉匣里!她说那是苏家最后的退路,也是绝路……原来是为了这个!”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
谢影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刀冲了过来,脸色铁青:“王爷,苏小姐!我们在青崖关外截住了三个行踪诡异的商旅。撕开人皮面具后全是南疆死士,他们身上都带着这种空白的符纸!”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黄纸,摊开在地上。
那些纸张接触到空气的瞬间,隐隐浮现出一个狰狞的水印——“承渊手令”。
“想搞批发?”苏清漪瞥了一眼那些符纸,冷笑出声,“夜承渊这算盘打得,我在现代都听见响了。他以为我在荒驿焚了引线,就真的没招了?”
她转头看向谢影,眼神里带着掌控一切的戏谑:“谢统领,你看那些死士,是不是死的时候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谢影一愣:“正如苏小姐所言!属下还未动手,他们就……”
“那就对了。”苏清漪慢条斯理的从袖口的暗袋里摸出一支极细的玻璃注射器,里面荡漾着半管淡青色的液体,“早在半个月前,我就让系统把高浓度的青霉素结晶磨成粉,混进了通往南疆茶马古道的盐砖里。”
“南疆湿热,蛊虫横行,他们对盐的需求量很大。夜承渊哪怕是只老狐狸,也得吃饭喝汤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抓过夜玄凌的手腕,借着他的身体掩护,将注射器的针头对准了自己的指尖。
“这一针下去,可是几百万单位的杀菌剂。”
针尖刺破皮肤,一滴融合了现代抗生素与药神血脉的鲜血,被她极其精准的弹向半空中的圣旨一角。
“滋啦——!”
像一滴冷水落入了滚油。
那卷圣旨剧烈颤抖起来,纸张内部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爆裂声。
原本猩红的“清君侧”三个字,在抗生素的侵蚀下,像被泼了强酸一样迅速消融、褪色。
紧接着,金光大盛。
原本空白的纸面上,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墨字浮现出来。
那字迹笔走龙蛇,与先帝的御笔有九分相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清漪一目十行念出那浮现的真文,眼底的笑意越来越冷,“好一个夜承渊。这哪里是什么清君侧的檄文,分明是他私调边军二十万,勾结西戎,企图在先帝驾崩之日逼宫的铁证!”
这才是这卷圣旨原本的内容。
夜承渊用蛊虫掩盖了真相,试图把它变成讨伐夜玄凌的工具,却被苏清漪这一滴“加料”的血,硬生生把老底都给揭了。
然而,圣旨的末尾处,该盖玉玺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
“还差一方印。”夜玄凌看着那空白处,声音低沉。
他缓缓抬手,解下了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麒麟金印。
那是大靖摄政王的象征,见印如见君。
“本王一直以为,这枚印只是权力的枷锁。”夜玄凌的手指摩挲着金印底部繁复的花纹,拇指忽然在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上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簧弹响。
那看似一体的金印底部,竟然弹出了一个薄薄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印泥,也没有密信,只静静躺着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早已褪色发黄的布片。
那布料看着眼熟,像某种襁褓的一角。
夜玄凌将那布片取出,缓缓展开。
在那粗糙的布面上,两行早已干涸暗淡的血迹,歪歪扭扭的绣着两个名字。
左边是“玄凌”。
右边,赫然是“清漪”。
两个名字中间,用一根红线死死缠绕在一起,打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远处蜿蜒的山道上,马蹄声骤然响起,数十匹快马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为首的骑士手中高举着一封封着火漆的密函,那函封上盖着的,正是早已废弃的尚宫局旧印。
但此刻,没人顾得上去看那些骑士。林嬷嬷跌跌撞撞的扑向那片襁褓,颤抖枯瘦的手指,一点点抚过那两行早已变色的绣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