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瘸一拐的独孤云澈跟随墨倾倾行至马车前,正欲登车,身后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皇妹且慢!”却是墨承玄喘着粗气追来,“不如让独孤皇子骑我的马,我与你同乘马车!”
虽不待见独孤云澈,但为妹妹名声计,墨承玄只得如此提议。
墨倾倾回身道:“二皇兄,独孤皇子有伤在身,骑马多有不便,还是乘车稳妥。”
一旁的独孤云澈配合地蹙起眉,脸上浮现痛楚之色。
墨承玄耐着性子劝道:“倾倾,听皇兄一言!该避嫌处需避嫌,众目睽睽,此举有伤大雅。若传入父皇耳中,怕是要惹他不快。”
“避什么嫌?”墨倾倾赌气道,“这不正是父皇为我选的人吗?他岂会不高兴?”提及始作俑者,她心头火气更盛。
见她口出忤逆之言,墨承玄神色一紧,忙将她拉至一旁,压低声音警告:“倾倾!慎言!即便父皇所选,未成亲便同乘一车,于礼不合!听皇兄的,莫让他上你的车。”
“道理我岂不知?”墨倾倾反驳,“可你让一个伤者骑马,万一坠马,恐怕就不止‘于礼不合’这般简单了!至于我的名节……”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弃,“我早不在乎了。”
此言一出,墨承玄眼中掠过惊疑,仔细打量着她——她何时竟变得如此识大体?从前的她,断说不出这般话。
权衡利弊,墨倾倾所言确在理。质子若有闪失,干系重大。他终是妥协道:“即便如此,你也需谨守分寸,莫落人口实。”
“皇兄放心,我自有分寸。”墨倾倾应道。
墨承玄这才颔首离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墨倾倾心中轻叹:他当真是位好兄长,处处替她着想,甚至不惜开罪其他兄弟。
“你这么做,值得吗?”独孤云澈的声音忽在身后响起。
墨倾倾转身,没好气地回敬:“哪来这么多废话!有伤在身还不快上车!”话虽不中听,独孤云澈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暖意。
两人登车坐定,相对无言。墨倾倾出于医者本能,开口问道:“伤在何处?让我看看。”
独孤云澈忙摆手:“无妨,尚能活动,骨头未折。”
“定是筋肉伤损。”墨倾倾目光扫过他身体,“将腿和胳膊露出来,我瞧瞧肿了不曾,也好上些药。”
独孤云澈听得不明所以,下意识双手护胸:“我自己的伤,心中有数,不敢劳烦公主。”
见他这般扭捏,墨倾倾怕他误会,失笑道:“胡思乱想什么?我又非那等登徒子!好心当作驴肝肺,横竖你这伤一时半刻也死不了人,本公主才懒得管你!”
“多谢公主体恤。”独孤云澈松了口气,放下手臂。
“小事而已。”墨倾倾向后靠去,不再言语。
其实独孤云澈伤势并不重。马匹被绊倒跌入沟中,落地刹那,他敏捷地以手撑地,只擦破几处皮肉。真正遭殃的是那匹马,实实在在地摔断了腿。
下手之人,他心知肚明。正好将计就计,演一出苦肉计,让那人当他是个废物,好松懈防备。
车厢内,两人虽共处一室,却陷入沉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气氛。于墨倾倾而言,非惧非厌,亦非欢喜,倒似一种源自异性之间若有似无的牵扯。
这凝滞的气息令人欲言又止,目光在狭小的空间里游移,又不期然撞在一处,惹得脸颊微烫。更难耐的是这咫尺之距,对方的气息清晰可闻,扰得人心绪不宁。
“公主可是有心事?”独孤云澈率先打破沉寂。
墨倾倾移开视线:“没有,只是马车颠簸,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若是不适,尝尝这梅子干吧?”独孤云澈语气异样温柔,顺手将身侧的一袋梅干递到她眼前。她的喜好,他了然于心。
墨倾倾连忙接过,解开袋子取了几颗,递向他面前,微带羞赧:“独孤皇子也尝尝?这梅子干极好。”
独孤云澈含笑摇头:“公主自便,我不喜甜食。”
“尝一颗嘛,甜的总能叫人心情好些。”墨倾倾执着地举着梅干。
“我不……”拒绝的话音未落,墨倾倾已眼疾手快地将梅干塞进了他嘴里。
他愕然瞪着她,吐也不是,只得嚼着咽下。两人口中便有了相同的滋味。
见独孤云澈吃了,墨倾倾便也放开了,不仅吃着梅干,更是毫不客气地将独孤云澈身侧的各式点心、水果、瓜子统统搬到自己这边。一会儿糕点,一会儿鲜果,一会儿瓜子,穿插着品尝,恨不能将诸般茶食尽数尝遍。
对此情景,独孤云澈早已见怪不怪。她在宫中素日便是如此,仿佛那胃口同某些人的贪欲一般,永难填满。墨倾倾自是不知,只道在不熟识的人面前,总该收敛些。
他默不作声地瞧着,眼神带着几分纵容,如同在看一出有趣的杂耍。
正出神间,忽觉脸上一阵异物飞溅——却是墨倾倾吃核桃仁呛着,一个喷嚏全喷了出来,半点不浪费地落在他洁净的脸上。
墨倾倾心中一惊,唯恐挨骂,慌忙掏出手帕欲替他擦拭,却发现自己的帕子已然污了,顿时窘迫不堪。
情急之下,她拎起自己袖子就要凑上前,却被独孤云澈横出的折扇挡开。
他一脸嫌弃:“别过来,我自己来。”说着从腰间抽出雪白的手帕,仔细揩去脸上污迹。
此刻的墨倾倾如同闯了祸的孩子,低声下气:“独孤皇子,实在对不住,方才……绝非有意。”
“你这女子……”独孤云澈语气不善,“当真没见过似你这般贪嘴的!”看来是真被惹恼了。
墨倾倾本还懊悔,听他这般数落,那点愧疚反而烟消云散。她嬉皮笑脸道:“是是是,我就是个粗人,独孤皇子大人大量,莫与我一般见识,饶我这一回吧?”
听她自嘲,独孤云澈才觉方才言语过重。他缓了神色:“罢了,念在你收留的份上,扯平了。”
“我就说嘛,光风霁月的独孤皇子,心胸最是宽广,岂会跟我这小女子计较?”墨倾倾赶紧奉承道。
“少拍马屁,这招对我无用。”独孤云澈嘴上说着,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笑意比方才更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