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镇远侯府却无人安眠。
颐年堂内外灯火通明,护卫增加了三倍,暗哨密布,气氛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弓弦。韩管事亲自守在老夫人榻前,脸色铁青,既后怕又愤怒。若非陆先生机警,后果不堪设想!
静心堂内,只余陆然与萧破军二人。
烛火跳跃,映照着萧破军刚毅而此刻却布满寒霜的脸。他指节捏得发白,那双惯于洞察战场局势的眼眸,此刻翻涌着雷霆之怒,却又被强行压抑,化作深不见底的寒潭。
“蚀髓阴煞……玄阴教……”萧破军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竟敢将手伸到我镇远侯府,伸到我母亲身上!”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陆然:“陆先生,你确定?”
“那阴煞之气盘踞老夫人脑络深处,与病根纠缠,非一日之功。今夜那贼子试图再次引渡阴煞,被晚辈布下的浩然气所阻,其功法路数,与晚辈之前交手过的玄阴教徒一般无二,且更为精纯阴毒。”陆然语气肯定,“此事,绝非巧合。”
萧破军缓缓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一片冰冷的杀意:“好,很好。”
他没有问陆然为何能布下那等玄妙气机,也没有问那浩然正气究竟为何物。此刻,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触碰了他的逆鳞。
“先生于侯府,恩同再造。”萧破军对着陆然,郑重抱拳一礼,这一次,是真正将他放在了平等,乃至需要仰仗的位置,“此等家丑,让先生见笑了。”
“侯爷言重。救人除厄,分内之事。”陆然还礼。
“先生可能追踪到那贼子下落?”萧破军眼中燃起一丝希望。陆然既能重创对方,或许有特殊手段。
陆然微微颔首:“晚辈已在那贼子身上种下一缕印记,只要他未逃出郡城百里之外,或未被高人强行抹去,便能感知其大致方位。”
萧破军精神一振:“好!请先生助我!”
片刻之后,一道不起眼的灰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了侯府侧门,融入夜色。紧接着,数队精锐的侯府暗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豹,依据陆然提供的模糊方位,分散潜行,悄无声息地撒向了郡城的各个角落。
陆然与萧破军则坐镇静心堂,等待着消息。堂内寂静,唯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堂外阴影中,单膝跪地,正是侍卫统领赵乾。
“侯爷,找到了。”赵乾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与冰冷,“城西,柳条巷,一处废弃的染坊地窖。对方有两人,其中一人气息萎靡,正是受伤那个。另一人……气息不弱,似乎在为其疗伤。周围布有简易的预警禁制,已被我们的人暗中控制。”
“可查出身份?”萧破军声音冷冽。
赵乾略一迟疑:“地窖内有发现……半块不慎遗落的腰牌,看制式,像是……像是府内二爷院中的东西。”
“萧瑾瑜?!”萧破军猛地站起,身下的紫檀木大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滔天的怒火与一种被至亲背叛的刺痛,“竟然是他?!他竟敢勾结玄阴教,谋害亲母?!”
一股狂暴的气势不由自主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整个静心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陆然感受到这股混合着铁血煞气与暴怒的威压,气海中的浩然气自行流转,将那压迫感化解于无形。他心中亦是凛然,侯府内斗,竟已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侯爷,息怒。”陆然开口,声音清越,如同冰泉,让处于暴怒边缘的萧破军心神微微一清,“当务之急,是拿到确凿证据,清理门户,根除后患。”
萧破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杀意如实质:“赵乾!”
“末将在!”
“调‘影卫’!封锁柳条巷,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本侯要亲自去‘请’我这位好二弟!”萧破军的声音冰寒刺骨。
“是!”
夜色中,一张无形的大网,向着城西那处废弃染坊,悄然收拢。
静心堂内,再次只剩下陆然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目光复杂。
权力、欲望、亲情、背叛……这侯府之内演绎的人性,比他见过的任何病症都要复杂,都要……伤人。
他的浩然气能化去蚀髓阴煞,可能否化去这人心中的贪婪与狠毒?
就在这时,他心念微动,感应到那道附着在逃遁黑影身上的神念印记,传来了最后的、剧烈的波动,随即戛然而止,如同烛火被狂风吹灭。
对方……被灭口了?
还是,有高人出手,抹去了他的印记?
陆然眉头微蹙。这潭水,果然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隐隐感觉到,萧瑾瑜背后,恐怕不止是玄阴教那么简单。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甲胄碰撞之音,很快又消失在夜风中。
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