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碰到铜钱的那一刻，井里突然安静了。
不是普通的安静，是连水声都没有的那种。黑色的水顺着陈九渊的手臂往上爬，凉得吓人。他没松手，把铜钱死死攥在手里，手都破了，但也清醒了些。
阿箐在上面喊了什么，声音听不太清，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小七蹲在井边，手里的蛊虫缩成很小的一团，颜色发黑，还在轻轻抖。
“别下来！”陈九渊大声喊，嗓子很哑，“台阶出来了，我自己能上去。”
说完，他把铜钱贴到了额头。
很冷，冷得刺骨。
可就在那一瞬间，脑子里好像亮了一下。眼前出现了一道石门，门上有龙纹，鳞片像是会动。门缝里透出光，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但让人想走过去看看。
他低头看脚下。
原本湿滑的井壁裂开一条缝，露出几级石阶，越往下越窄，通向黑水深处。他踩上去，脚刚站稳，身后的台阶就塌了，掉进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路，没法回头了。
他咬牙继续往下走。每一步都很软，像踩在湿皮上，还渗出一股腥臭的黑水。走到第七级时，右手腕突然一麻，像是有针扎进了骨头。他停下来喘气，发现袖子下的皮肤已经发青，血管凸起，在皮下跳动。
“该死。”他低声骂了一句。
但他没停下，还是继续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箐和小七也跟了下来。他们是怎么过断掉的台阶的？可能是阿箐用血画了个桥。她现在脸色很白，手指还在抖。小七更不好受，肩上的蛊虫全都蜷着，不动了。
“你的手不对。”阿箐盯着他露出来的手臂，“毒又发作了。”
“我知道。”陈九渊活动了下手腕，发出咔吧一声响，“先到底再说。”
最后一级台阶通向一个石室。门前的石门和他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关着。门缝里飘出一股味道，像老木头打开棺材的味道。
他伸手去推。
门没动。
他把铜钱放进门中间的凹槽。
“咔”的一声，门慢慢打开了。
石室不大，四面空空的，只有中间有个石台。台上浮着一块玉珏，离台面一点点高，正在转。玉珏是深绿色的，上面有金线画的龙，龙的眼睛是两颗小红石头，一闪一闪的，像在呼吸。
陈九渊走上前，伸手去拿。
手指刚碰到玉珏，右臂猛地一炸。
不是疼，是胀。像有滚烫的东西冲进血管，从手冲到肩膀，又冲回来。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咬破舌头才没叫出声。
皮肤开始变色。
青黑色从手腕往上爬，过了手肘还在蔓延。血管鼓起来，在皮下扭动。他低头看手，五个手指已经开始僵硬。
“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阿箐一把把他拉开，玉珏落回石台，也不转了。
“它认我。”陈九渊喘着气，“不然不会让我碰。”
“认你个鬼，这是试炼。”阿箐拿出一支朱砂笔，蘸了自己手指上的血，“再撑十秒，你的胳膊就得砍了。”
她抬手在空中画符。
动作很快，符一画好，她就拍在陈九渊背上。
“镇！”
一道银光闪过，顺着他的背往下跑，像网一样包住全身。陈九渊浑身一震，感觉有股力量压下来，把乱窜的东西往右臂赶。
他闷哼一声，头撞在地上。
青黑色开始退。从肩膀退到手肘，再退到手腕。最后所有黑气全挤进右手，集中在食指尖，变成一颗黑色的小珠子，发亮，还在微微颤。
“出来了。”小七凑近看，“毒聚在一起了，能控制住。”
“能控制不代表没事。”阿箐收起笔，嘴角流出血，“这毒在等机会，只要他一松，就会再冲上来。”
陈九渊扶着墙站起来，左手撑着，右手不敢动。他试着动其他手指，除了右手食指，别的还能动。
“玉珏呢？”他问。
阿箐指了指石台。
玉珏还在那儿，不转了，龙眼也没光了。
“你拿。”她说，“这次用布包着。”
陈九渊撕了块布，裹住手再去拿。玉珏摸起来温温的，不像石头，倒像有温度的皮肤，还有点像心跳的感觉。
他把玉珏塞进怀里，外面包了层油纸。
刚弄好，屋里突然变冷。
不是普通的冷，是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阴冷，吸一口气都觉得喉咙难受。小七肩上的蛊虫“吱”了一声，爆出一团黑雾，然后全钻进他脖子后面的皮肤里，不动了。
“有东西醒了。”小七低声说，“不在这里，但在下面。”
阿箐抬头看天花板。
墙上有些细纹，像是刻过的。她摸了摸，闻了闻手指上的灰，脸色变了。
“是香灰。”她说，“有人在这里烧过招魂香。”
“谁在招谁？”陈九渊靠着墙，右手那颗毒珠沉得很，整条胳膊都麻。
“不知道。”阿箐摇头，“但这香不是请魂，是养魂。用活人的气喂阴物。”
陈九渊冷笑：“还挺邪门。”
话刚说完，石台后面的墙“咔”地响了一声。
一道裂缝从地裂到顶，刚好够一个人通过。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铁锈味，还有一点甜腥。
“后面有路。”小七说。
“走不走？”阿箐看着陈九渊。
他看了看怀里的玉珏，又看了看右手那颗黑珠。
“都来了。”他说，“总不能在这儿等死。”
他第一个走向裂缝。
阿箐跟上，小七走在最后。
里面的通道比想象中宽，墙上有凿过的痕迹，每隔几步就有萤石，发出绿光。地面干，但有一层薄灰，踩上去不留脚印。
走了大概三十步，路开始往下斜。
陈九渊突然停下。
“怎么了？”阿箐问。
他没回答，抬起右手，慢慢靠近旁边的墙。
指尖离墙半寸，那颗黑珠突然猛抖，差点掉下来。
他屏住呼吸，再靠近一点。
“滴答。”
一滴黑水从珠子底下落下，碰到地面，冒起白烟。
墙上浮出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很久以前用血画的。
“这墙……在吸我的毒。”他低声说。
阿箐立刻后退：“别碰。”
“不碰不行。”陈九渊眯着眼，“它在拉我。”
他咬牙，让黑珠轻轻贴上那道纹。
刹那间，通道里所有的萤石闪了一下。
前面拐角处，传来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机关被触发了。
小七马上蹲低，手按在腰间的袋子上。
陈九渊收回手，黑珠稳住了，但还在不断渗出黑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
他看向通道深处。
那里有一扇半开的石门，门缝里透出一点光。
他的食指一颤，黑珠晃了晃，又一滴新的黑水缓缓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