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值房内,灯火彻夜未熄。
苏清月屏退左右,只留一盏孤灯,将陈远秘密送来的几包证物在桌案上逐一摊开。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混杂的苦涩气味,但她的心神却异常清明专注。太子妃暴毙,巫蛊流言,四皇子被疑,陈远临危受命……这重重迷雾背后,隐藏着足以倾覆朝野的惊天阴谋。而她手中的这些样本,或许就是拨云见日的关键。
她首先采用的是宫中检验毒物的常规手法。取来银质长簪,小心翼翼地探入取自东宫的饮食残渣、药汤沉淀之中,仔细观察簪身是否变黑。结果并不理想,银簪依旧光亮如初。她又取少量样本,喂食给笼中备用的雀鸟,雀儿虽有些躁动,却并未立时毙命。
“若非剧烈急性毒物,便是手段更为隐秘……”苏清月黛眉微蹙,低声自语。常规方法无效,并未让她气馁,反而更加确信此案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她将目光投向那个做工精巧、仍带着淡淡余香的安神香囊。这是太子妃日常贴身之物,若要做手脚,此处最为隐蔽。
她解开香囊束口,将内里的香料尽数倒在铺开的宣纸上。沉香、檀香、龙涎……皆是上等的安神之品,混杂在一起,散发出宁心静气的馥郁芬芳。苏清月凑近,用手指捻起些许香料,置于鼻尖轻嗅。她的嗅觉自幼便比常人敏锐,这是她作为医者的天赋。
起初,是沉檀厚重的木质香气,但在这片和谐的芬芳深处,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异样甜腻。这丝甜腻不同于花蜜的天然醇香,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深处欲望的诡异气息,与主流安神香料的清雅稳重格格不入。
“就是它了!”苏清月美眸一凝,心知找到了突破口。
她不敢怠慢,取来特制的药水——这是她用多种草药熬制,能一定程度分离混合物质。将香囊内的香料少量放入清澈的药液中,轻轻摇晃,静置沉淀。只见不同比重的香料成分渐渐分层,一些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金黄色颗粒,在深褐色的香料碎屑中若隐若现。
为了确认,她取出了陈远之前赠予她的那件“奇物”——一个利用天然水晶精心磨制而成的简易显微镜。这是陈远根据现代知识复原的雏形,虽倍数不高,但已远超这个时代的观察极限。
苏清月用最细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金黄色的颗粒挑起,置于显微镜下的薄片上。凑近目镜,调整焦距,原本细微的颗粒在镜片下逐渐清晰,呈现出独特的、带有细微纹路的球状结构。
“这是……‘梦罗陀’的花粉!”苏清月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曾在太医署收藏的一部残破西域医典中见过关于此物的记载。梦罗陀,生于极西酷热之地,其花艳丽,花粉有轻微的致幻与麻痹之效,少量混入香料中,可增强安神效果,故常被一些西域巫师或香料商人使用,以显神秘。然而,那部医典用朱笔着重批注警告:此物诡谲,若与某些特定食物长期同食,二者相遇,便会于人体内悄然化合,生成一种侵蚀心脉的慢性剧毒!中毒之初,仅有轻微心悸、失眠,继而指甲末端会渐现绀色,心脉日益受损,最终可在一次看似寻常的情绪波动或睡梦之中,心脉骤停,悄无声息地死去,状若急症猝死!
而太子妃董氏,生前最喜食用的,正是御膳房特制的蜜渍金桔!那甜腻的蜜饯,正是催发这慢性剧毒的最后一道引线!
想通此节,苏清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下毒者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隐蔽,令人发指。这绝非寻常后宫争宠,背后定然隐藏着更深的阴谋。她不敢耽搁,立刻铺纸研墨,要将这至关重要的发现,尽快告知那个正在漩涡中心,独自支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