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下午3点),宋军大营门前。
五千名换上西夏军服、打着西夏破烂军旗的厢军精锐,肃然列队。
空气弥漫着肃杀与一丝荒诞。
队列最前方,赫然是一辆簇新但……气味有些奇特的囚车!
宋军主帅刘法,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正大马金刀地端坐其中,闭目养神,仿佛坐的不是囚车,而是王座。
赵逸策马行至囚车旁,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眉头拧成了疙瘩,压低声音:
“大帅……这群夯货……该不会真把茅房的板子给钉上来了吧?
这味儿……要不,咱还是委屈您老绑在马上?”
刘法眼皮都没抬,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不必!老夫就坐这儿!舒服!此计若成,老夫记你首功!
若败……”他顿了顿,终于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丝瘆人的冷笑,
“……老夫就用这辆‘特制’的囚车,把你原模原样、一路风光地‘送’回兰州城!”
赵逸只觉得后脖颈子一凉,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我嘞个去!这老头报复心忒重!真记仇啊!”
他赶紧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不敢再多言,悻悻然调转马头。
“全军——上马!”
“武松!”
“末将在!”武松策马出列,眼神锐利如鹰。
“你亲自‘护卫’卧浪统领左右!务必确保他……‘口齿清晰’,‘言辞得体’!”
赵逸意有所指,目光扫过一旁脸色发白的卧浪仁昭。
“末将领命!”武松沉声应道,手中长刀微微出鞘,寒光一闪,无声地贴近了卧浪仁昭的马侧。
“鲁达!韩世忠!吴启!林三!”
“末将在!”四将齐声。
“尔等率剩余四千兵马,跟在本队两里之后!不得打火把!不得发出声响!
违令者——斩!”
“末将遵令!”
“记住!”赵逸声音陡然转厉,“若我们顺利入城,未起烽烟,尔等便在城外原地待命,静候城门再开!
若城内杀声起,便是吾等已控城门!尔等务必如疾风烈火,即刻冲入接应!”
“转运,”林三谨慎问道,“若……城门根本未曾开启呢?”
赵逸猛地拔高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城门都打不开?
那只能说明我们的卧浪统领……太没用了!”他目光如电,射向卧浪仁昭,笑容冰冷,
“没用的人……还留着喘气干什么?卧浪统领,你说对吧?”
卧浪仁昭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一哆嗦,慌忙拍着胸脯,声音都变了调:
“将军放心!守城副将乃我族弟!城门必开!小人以性命担保!”
“好!出发!”赵逸大手一挥!
亥时初(晚上9点),统安城西门外两里。
五千“西夏军”如同沉默的幽灵,悄然抵达。
“按计划,原地待命!”赵逸低声下令。
随即,他带着卧浪仁昭、武松及少量打着火把的“亲兵”,缓缓向城门逼近。
城下百米。
“城下何人?!速速止步!再近放箭了!”
城头传来西夏守军警惕的厉喝,弓弦拉紧的咯吱声隐约可闻。
赵逸胳膊肘轻轻一顶身旁的卧浪仁昭。
卧浪仁昭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扯着嗓子用西夏语怒骂道:
“瞎了你的狗眼!本官乃宿卫郎将卧浪仁昭!速唤卧浪仁勇那小子滚出来见我!”
城头一阵骚动。
“是……是卧浪统领的声音!”
“统领不是随王爷攻打宋营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快!快去禀报副将!”
统安城内,副将府邸。
副将卧浪仁勇正与手下几名心腹将官推杯换盏,酒气熏天。
“副统领,此战若大胜,王爷封赏下来,您至少也得升个都统吧?”一名醉醺醺的军官奉承道。
“那是自然!”卧浪仁勇得意地灌下一碗酒,
“咱们统领可是族长嫡孙!王爷也得给几分薄面!功劳少不了兄弟们的!”
“报——!”一名士兵急匆匆闯入,“启禀将军!城外出现数千骑兵!
为首者自称卧浪仁昭统领,命将军速去城头相见!”
“统领回来了?”卧浪仁勇酒醒三分,霍然起身,“你们继续喝!本将去去就回!
若真是统领,正好拉来同饮!”他摆摆手,大步流星走向城头。
城头之上。
卧浪仁勇探出垛口,借着稀疏的火光向下张望:“请统领上前叙话!”
赵逸朝卧浪仁昭使了个眼色。一行人继续前行,直至城门正下方。
“抬起头!好好看看!是不是本官!”卧浪仁昭仰头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卧浪仁勇凝神细看,火光下那张熟悉又带着几分威严的脸,不是统领是谁?!
“真是统领!王爷呢?大军何在?”卧浪仁勇惊喜之余,仍不忘询问。
“王爷尚在前线料理残局!”卧浪仁昭声音沉稳,带着一丝凯旋的傲然,“特命本官先行押送宋军主帅刘法——回城献俘!”
“刘……刘法被活捉了?!”卧浪仁勇失声惊呼,城头守军一片哗然!
“哼!本官亲自出马,岂容他逃脱?!”卧浪仁昭傲然挥手,“来人!将‘战利品’推上来!”
几名“亲兵”应声而动,将那辆气味独特的囚车缓缓推至火光最亮处。
“嘶——真是刘法!”
“没错!是他!前年在仁多泉城下见过!”
“王爷神威!统领神威啊!”
卧浪仁勇狂喜涌上心头!
活捉刘法!这是泼天的大功!
自己作为副将,晋升指日可待!
“快!开城门!恭迎统领凯旋!”他再无怀疑,激动下令。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呀”的刺耳摩擦声中,缓缓洞开。
卧浪仁勇仅带着几名亲随,便兴冲冲地冲出城门,对着马上的卧浪仁昭躬身行礼,姿态恭敬:
“属下恭迎统领!恭贺统领立此不世之功!”
“嗯。”卧浪仁昭端坐马上,微微颔首,随即声音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仁勇将军,本官回城前,王爷有令——命我即刻接管统安城防!
你速去,将城头所有守军撤回营房待命!另,召集营中所有百夫长以上将校,即刻至我军帐听令!”
卧浪仁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迟疑道:“统领……接管城防,按例需有王爷手令……不知……”
卧浪仁昭脸色骤然阴沉如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卧浪仁勇:“手令?本官回城匆忙,未及向王爷讨要!怎么?”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你——是在质疑本官?还是想试试卧浪家的家法?!”
卧浪仁勇被这威势吓得一哆嗦,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属……属下不敢!只是……”
“好!很好!”卧浪仁昭猛地一提缰绳,作势欲走,“看来你是翅膀硬了!连我这个统领都不放在眼里了!
本官这就回去,向王爷请一道明令!看看这统安城,究竟谁说了算!”
“统领息怒!统领息怒!”卧浪仁勇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属下糊涂!属下这就去办!这就去办!”他连滚带爬地起身,仓惶奔回城内。
片刻之后。
城门洞开,城头垛口空无一人,城门前一片死寂。
赵逸策马凑近卧浪仁昭,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惊奇和揶揄:
“行啊!卧浪统领!战场上怂得跟鹌鹑似的,演起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倒真是本色出演,炉火纯青啊!”
卧浪仁昭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军谬赞……谬赞了……那赎金……”
“放心!”赵逸拍拍他肩膀,笑容灿烂,“银子到了,本官保你一根汗毛不少地回家!”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卧浪仁昭连声道谢。
“全军听令!入城!接管城防!”赵逸不再耽搁,厉声下令。
五千“西夏军”如潮水般涌入洞开的城门,迅速而无声地控制了城门楼及附近要道。
“武松!”
“末将在!”
“从厢军精锐中挑五十人,跟着卧浪统领去他的军帐!给那些即将赴宴的‘贵客’们,准备一份‘惊喜’!”
“末将领命!”
卧浪仁昭军帐内。
十余名被解除了武器的西夏将校,带着几分酒意和升官发财的憧憬,陆续走入大帐。
“咦?帐外那两个守卫,看着面生得很啊?”一名较为清醒的军官疑惑地嘀咕。
“嗨,八成是统领新收的亲兵呗!大惊小怪!”
“这么晚召集我等,不知有何要事?”
“还能有啥?活捉了刘法,论功行赏呗!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待所有将校到齐,卧浪仁昭转过身,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谄媚到极点的笑容,对着身旁按刀而立的武松躬身道:
“将……将军,您看小人这事……办得可还利索?”
帐内西夏将校们瞬间石化!
“他……他对谁行礼?!”
“那人是谁?王爷的使者?”
“放屁!王爷的使者能让统领这么……这么低三下四?”
武松面无表情,只是缓缓地、带着令人心悸的摩擦声,抽出了腰间那柄寒光四射的长刀!
冰冷的刀锋在灯火下映出一片森然。
“杀!”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丧钟敲响!
“咻咻咻——!”
“噗嗤!噗嗤!”
早已埋伏在帐外的五十名厢军精锐如猛虎出闸,弩箭攒射,刀光闪烁!惨叫声、怒骂声、桌椅翻倒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军帐!
仅仅几个呼吸,帐内便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和十几具横七竖八、死不瞑目的尸体。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死寂中响起。
赵逸慢悠悠地踱步进来,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和脸色惨白、浑身筛糠的卧浪仁昭。
“干得漂亮!干净利落!”
赵逸赞道,随即看向卧浪仁昭,笑容愈发和煦,
“卧浪统领,再帮本官一个小忙……你就可以去好好‘休息’,等着数你的赎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