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收拾停当,陆修和夏小棠从花店离开。
喧闹褪尽,空气里还残存着麻婆豆腐和茉莉花茶的余香。陆修脸上的轻松笑意像潮水般退去,坐到了电脑前。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点开加密文件夹,里面是这段时间整理的王豪案和鼎晟的各种证据扫描件、通讯记录备份、网络痕迹截图。鼠标滚轮滑动,一条条信息快速掠过。鼎晟明面上的罪证很扎实,足以钉死王豪无数次,但真正关键的“蓝c实验室”那条线,却像陷入了一团粘稠的、无声的迷雾。
手指悬停在键盘上,陆修的眉头越拧越紧。他点开几张标注为“实验室疑似资金链”的银行流水截图——白天看时,有几处异常大额转账的接收方信息还清晰可见。现在,那些关键信息的位置,只剩下刺眼的白块。文件属性显示着冰冷的“图片损坏”。
不死心,他又打开一个压缩包,里面是费了好大劲才从某个关联人报废手机里恢复的部分短信和通话记录备份。解压,点开。原本应该排列着密密麻麻号码和内容的记录栏,此刻一片空白。不是删除,是更彻底的、仿佛从未存在过的“湮灭”。硬盘底层数据扫描显示,那些扇区被某种极其专业的程序反复覆写填充了七次以上,彻底变成了数字坟场。
“操。”陆修后槽牙咬紧,低低骂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重重敲了下桌面。这手法太干净,太专业,绝非王豪那种货色能搞出来的。鼎晟倒台,王豪入狱又出来蹦跶,像个滑稽的小丑,真正危险的巨鳄,一直藏在深水里,连尾巴尖都没露一下,只轻轻扫过,就抹掉了一切指向它的痕迹。
这感觉,像面对一个看不见的、无处不在的量子幽灵。对方在暗处的力量,远超想象。
听雨斋内,夏小棠没有开顶灯,只拧亮了书桌上一盏小小的绿色玻璃罩台灯。暖黄的光晕只笼罩着桌面一小片区域。她小心地翻开父亲留下的那本厚厚的硬皮修复笔记。
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带着旧书特有的干燥气息。指尖抚过父亲熟悉的、工整中带点艺术体飘逸的字迹,记录着他对不同窑口瓷器胎釉特性的观察、各种粘合剂配比的试验心得、修复不同损伤的心得体会。每一页都浸透着他对这门手艺近乎虔诚的热爱与钻研。
一页页翻过,大多是熟悉的内容。直到翻到中间偏后,关于“瓷器百年以上自然老化痕迹模拟实验”的详细记录页。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观察描述旁边,空白处似乎比别的页面更“脏”一些。夏小棠起初以为是墨水洇染的老旧痕迹。
她凑近台灯,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不对!在那片看似随意的墨点晕染边缘,父亲用极细的钢笔尖,以几乎肉眼难辨的微小字迹,潦草地写着一串东西:
c12h18o4S2N?cl?+[R-N=c=o]?→[]@450nmΔE…
公式残缺不全,透着一种仓促和试探。夏小棠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公式的一部分结构,和她从陆修那里看到的“蚀古剂-7”的基础分子式有某种诡异的相似!像是同一个邪恶家族里的不同变种!
更让她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在这串鬼画符般的公式下方,父亲用更小、更潦草的字迹写着:
蓝c?数据异常…非自然老化!
关联:hK-维港西x仓?
hK-维港西x仓?一个指向海外的模糊地址缩写!后面那个“x”写得极其模糊,像是写到一半被强行中断。
“爹……”夏小棠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喉咙发紧。父亲当年修复那个南宋官窑瓶时,就察觉到了异常!他可能也怀疑过那些“不自然”的老化痕迹,甚至可能摸到了“蓝c”这个可怕存在的边缘!这页笔记,是他留下的、指向深渊的微弱路标!
她猛地合上笔记,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父亲的遗骸和未尽的遗志。几秒钟后,她深吸一口气,抓起笔记,快步冲下楼。
陆修正对着那片刺眼的数据空白烦躁地揉着眉心。
“陆修!你看这个!”夏小棠的声音带着颤音,将翻开的笔记重重放在陆修面前的桌上,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在那串微小得几乎消失的公式和标注上,“我爸…我爸当年留下的!就在他记录那个瓶子修复过程的笔记旁边!”
陆修眼神一凛,瞬间坐直身体。他甚至没去看那公式,而是直接伸出右手,悬停在那一页笔记的上方,指尖距离纸张只有几毫米。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晕自他指尖流淌出来,如同无形的探针,笼罩住那一小片区域。
蓝图系统瞬间启动!
在他的微观视野里,纸页纤维、墨水的碳基粒子构成、甚至纸张老化形成的细微孔洞都清晰呈现。然而,就在父亲那串微小字迹的墨痕深处,蓝图系统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绝对“非自然”的粒子扰动痕迹!
那痕迹极其细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纳米级石子激起的涟漪,一闪即逝,却带着一种人工合成的、冰冷的秩序感。它仿佛一层无形的“膜”,曾经覆盖或干扰过这页笔记的信息传递,甚至可能在父亲写下这些东西后,试图对其进行某种……“修正”或“屏蔽”!
陆修缓缓收回手,指尖的蓝光敛去。他的脸色在屏幕微光下显得异常凝重,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金属般的冷感:“笔记被动过手脚。你爸当年,恐怕不只是‘可能察觉’,他是真的碰触到了核心危险的东西……所以才会被精准地‘处理’掉。”
他指着那串公式和“蓝c”的标记:“这公式指向的东西,比‘蚀古剂-7’更复杂,更毒。那地址缩写,是条尾巴。可惜……”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那电脑屏幕上刺目的数据空白,“‘蓝c’反应太快,藏得太深,尾巴扫得比我们想象的干净一万倍。王豪,恐怕连脚趾甲都算不上。”
夏小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汹涌、更执拗的愤怒。她挺直了背脊,双手撑在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神却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我爸的命,那些被‘毒害’毁掉的国宝,那些被他们用肮脏手段掩盖的历史真相!这绝不只是我爸一个人的案子!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她盯着陆修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们得继续查!必须查到底!”
陆修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倔得像块钢的女孩。她眼里的火焰,也点燃了他胸腔里那股被压抑的戾气。他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冷硬却坚定的弧度,伸手,拿起桌上夏小棠喝剩的半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当然要查。”水流滑过喉咙,他声音带着水汽的凉意,却异常清晰,“不过,这次咱们的对手,可不再是王豪那种只会下三滥的街头混混了。”他放下水瓶,目光扫过工作室的窗户,外面是沉沉的夜色。
“这是真正的黑暗森林法则。”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狩猎前的警觉,“每一步,都得踩稳了,更小心,也更狠。”
夏小棠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好!”
工作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电脑风扇发出的轻微嗡鸣。对危险的共同认知和深入调查的决心,如同无形的纽带,将两人紧紧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