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月坐在马车里,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荷包。那里面装着母亲给的一枚银针,说是防身用的。她没问为什么,只是照做了。
马车停在宫门外。天刚亮,晨雾还没散尽。几个小宫女站在台阶下等着,其中一个穿青色衫子的上前一步,低头说了句什么。沈棠月点头,跟着她往里走。
江知梨站在院中,手里拿着一封信。信是云娘刚送来的,上面写着“四小姐已入宫门”。她把信折好,放进袖子里。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沈棠月被带到偏殿时,皇后已经在了。她穿着明黄长裙,头上簪着金凤冠,见她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笑。
“这就是沈家的小女儿?长得真水灵。”皇后招手让她近前,“抬起头来我看看。”
沈棠月照做。她眼睛很亮,嘴角带着一点甜笑。这是她从小就会的表情,母亲说这样能让人心软。
皇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真是个可人儿。进宫伴读不容易,你要好好学规矩,别给你娘丢脸。”
“是,娘娘。”她声音清脆。
旁边宫女端来一杯茶。皇后亲自接过,递到她面前:“喝口茶压压惊。头一回进宫,总归有些怕的。”
沈棠月双手接过。茶是热的,香味有点怪。她不动声色地嗅了一下,心里忽然一紧。
心声罗盘响了。
“茶中有毒。”
她垂下眼,睫毛轻颤。手指慢慢收紧,又松开。
“谢娘娘赐茶。”她笑着说,“这茶香得特别,我舍不得一口喝完。”
她说着,把茶杯往旁边一放,转头看向殿外,“外面那株海棠开得好,我能去看看吗?”
皇后点头,“去吧,让春桃陪你。”
那个叫春桃的宫女应声上前。沈棠月起身时,顺手把茶杯往她那边推了推。
“你站这么久也渴了吧?”她笑着说,“这茶是娘娘赏的,你替我尝一口。”
春桃愣住,“奴婢不敢。”
“娘娘都说了让我随意。”她眨眨眼,“你要是不喝,我也不去了。”
皇后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动,但没说话。
春桃只好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
沈棠月这才转身走出去。阳光照在脸上,她眯了下眼。
殿内,皇后盯着春桃看了片刻。春桃脸色如常,把空杯放回托盘。
“下去吧。”皇后淡淡道。
春桃行礼退下。
江知梨坐在书房里,翻着一本旧账册。这本是侯府的嫁妆单子,她已经看过三遍。每一笔进出都记得清楚。
云娘走进来,低声说:“宫里传来消息,四小姐进了偏殿,见过皇后了。”
江知梨点头,“茶的事呢?”
“春桃喝了那杯茶,到现在没出事。”
“没出事?”她抬眼,“确定是同一杯?”
“亲眼看着换的。四小姐推过去的时候,袖子扫了一下杯沿。”
“那就不是毒。”江知梨合上账册,“是试探。”
云娘皱眉,“可春桃好好的,连头晕都没有。”
“所以不是要她死。”江知梨站起身,“是要她疯,或者哑,或者失忆。”
“那现在怎么办?”
“等。”她走到窗边,“只要棠月还在宫里,她们就不会收手。”
沈棠月在花园里走了半圈,才被带回正殿。皇后还在原位坐着,手里捏着一串佛珠。
“回来啦?”她笑着问,“玩得开心吗?”
“开心。”她点头,“就是风有点大,吹得人头疼。”
“那你坐下歇歇。”皇后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咱们说说话。”
沈棠月坐下了。她膝盖并拢,双手放在腿上,姿势端正。
“你哥哥最近升官了。”皇后忽然说,“游击将军,年纪轻轻就有这本事,不容易。”
“我二哥一向能干。”她答。
“听说还是因为你娘。”皇后语气轻了些,“朝臣都在议论,说沈家女子厉害,一个比一个有手段。”
沈棠月低头,“我娘从不多管事。”
“是吗?”皇后笑了,“可我看她把你教得很好。刚才那一杯茶,你处理得很聪明。”
沈棠月心跳一顿。
“你没喝。”皇后慢悠悠地说,“你还让别人替你喝。这说明你不信我。”
“我不敢不信。”她抬头,“我只是怕自己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
“那你现在信了吗?”
“信。”她声音很轻,“我相信娘娘不会害我。”
皇后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好孩子,我就喜欢你这样懂事的。”
她拍了拍手,一个宫女捧着盒子进来。
“这是我年轻时戴过的珍珠耳坠,赏你了。”皇后说,“往后你在宫里,就当是我半个女儿。”
沈棠月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耳坠很漂亮,珠光温润。
“谢娘娘厚爱。”她跪下磕了个头。
“起来吧。”皇后扶了她一把,“以后常来陪我说话,好不好?”
“好。”
走出宫殿时,太阳已经高了。沈棠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朱红大门缓缓关上。
她把手伸进袖子里,摸到了那根银针。
江知梨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块布巾,正在擦一把小剪刀。这是她常用的工具,用来裁纸、修线头,也能划破人的喉咙。
云娘快步走来,“四小姐回来了,平安无事。”
江知梨放下剪刀,“东西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在荷包里。”
她伸手,云娘把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她。里面是些茶叶渣,还有一小片沾了水渍的布角。
“送去周伯那儿。”她说,“让他找人查清楚是什么。”
“您怀疑皇后……”
“我不怀疑。”她打断,“我确认。”
云娘闭嘴。
“她想用棠月牵制三皇子。”江知梨站起来,“上次朝会上,三皇子公开支持怀舟升职,她记住了。”
“可四小姐才进宫啊。”
“正因为才进宫。”她冷笑,“新人最干净,也最好利用。”
“那我们怎么办?”
“先不动。”她说,“她们想演戏,我们就看下去。等到她们忍不住出手,再收网。”
沈棠月回到房间,脱下外衣。她从发间取下蝴蝶簪,轻轻掰开簪尾。里面藏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她把它倒在桌上,用指甲轻轻拨了拨。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把粉末收进袖中,重新插好簪子。
门开了,是贴身丫鬟小翠。
“夫人让您去前厅。”小翠说,“好像有急事。”
沈棠月点头,“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整理衣裙。镜子里的人脸色平静,眼里没有一丝慌乱。
江知梨站在前厅门口等她。看见女儿走近,她只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沈棠月停下脚步,“记得。不该信的人,一杯茶也不能碰。”
“那你做了什么?”
“我把茶给了别人。”她直视母亲的眼睛,“我没死,也没疯,说明她们还不想动手。”
江知梨点头,“聪明。”
她转身走进厅内,“下次,她们会换别的法子。”
沈棠月跟进去,“我会小心。”
“不是小心。”江知梨坐下,“是要赢。”
她抬起眼,“你进宫不是为了当伴读,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沈家的女儿,不是随便能拿捏的。”
沈棠月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握紧。
“明天皇帝要召见你。”江知梨说,“他会问你对三皇子的看法。”
“我怎么说?”
“说实话。”她淡淡道,“但要说得让他们听不懂。”
沈棠月想了想,“我可以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
“关于一只鸟。”她说,“它被关在金笼子里,以为自己是主人,其实钥匙一直攥在别人手里。”
江知梨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很好。”她说,“就这样说。”
窗外,一片叶子被风吹落,砸在石阶上发出轻响。
沈棠月转身准备离开,手刚碰到门框,江知梨忽然开口。
“棠月。”
她回头。
“如果皇帝给你药,你接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