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土难题的攻克,好比给天湖机场建设扫清了最大的拦路虎,工程进度一下提了速。银灰色的航站楼钢结构骨架,像只蓄势待飞的巨鹰,在北坡的苍穹下一天天舒展、成型——从最初孤零零的几根钢柱,渐渐勾勒出雄浑又灵动的轮廓。可当建设重心从地下地基转到地上主体,从钢筋水泥的粗犷浇筑,转向装饰细节的精雕细琢时,新的挑战紧跟着来了。这一回,考验的不只是施工技术,更是如何让冰冷的现代建筑,与滚烫的民族风情水乳交融,在海拔四千米的极端环境里,守住文化的根与艺术的魂。
由林辰力主请来的国内顶尖建筑设计院,交出的航站楼设计方案,一亮相就惊艳了所有人。效果图上,流线型的现代建筑主体里,藏式元素藏得巧夺天工:入口是抽象化的藏式门楼,飞檐翘角带着雪域建筑独有的庄重;巨大的玻璃幕墙上,缀着灵感源自“吉祥结”与“妙莲”的金属格栅,阳光穿透时,地面会映出流动的光影,像极了草原上的云影;整体以白、红、金为主色调,既透着雪山的圣洁,又藏着藏家小院的喜庆。设计理念“雪域祥云,翱翔之心”,更是说到了大伙儿心坎里——既要满足现代航空枢纽的硬需求,又要成为能代表天湖地域文化的标志性建筑。
“这个设计有魂儿!”陈稳市长在方案评审会上一拍桌子,语气里满是赞赏,“既没生搬硬套搞成四不像,也没丢了咱们本土的根,这个度拿捏得太妙了。以后外地游客一落地,第一眼就能记住天湖的味道,这才是咱们自己的机场。”
林辰同样打心底认可方案的核心理念,但手指划过效果图上那些复杂的装饰构件,眉头还是轻轻蹙了起来:“设计确实出彩,但咱们得清醒——在海拔近四千米的地方,要把图纸上的精美变成现实,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他顿了顿,抛出一连串实打实的问题,“这些定制的金属格栅,在高原强紫外线和狂风侵蚀下,怎么保证不褪色、不变形?藏式彩绘需要的天然矿物颜料,运输路上会不会受潮,保存能不能跟上工期?还有这个曲面屋面,既要契合‘祥云’的柔美造型,又要扛住冬天没膝的厚积雪,施工精度怎么把控?”
他的担忧,没几天就变成了摆在面前的难题。施工图纸深化阶段,第一个矛盾就炸了锅。来自南方的施工总承包方,习惯了标准化、模块化的现代施工流程,对着设计图上那些需要精细雕刻、手工打磨的非标准化装饰构件,彻底犯了难。
“林指挥,不是我们不想干,是真的没把握啊!”项目经理拿着图纸,脸上满是为难,语气里带着急火,“您看这个檐口的‘叠石’效果,还有这些藏式纹样,都得靠手艺精湛的老师傅现场手工做。我们带来的工人都是搞钢筋水泥出身的,抡大锤还行,哪会这些细活?而且这里氧气稀薄,说话都喘,手都发飘,手工操作效率低不说,万一雕坏了、画错了,返工都没法返啊!”他琢磨着提议,“要不把这些复杂纹样简化成印花,或者用标准化构件替代,既能赶进度,也能减少风险,您看行不行?”
这话刚说完,就被刚抵达现场的设计师团队泼了冷水。为首的李设计师,是位对藏族文化痴迷到骨子里的中年人,一听要“简化”,当即急红了脸:“绝对不行!”他指着图纸上的吉祥结纹样,语气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这些纹样不是随便画画的装饰,是文化的载体啊——吉祥结代表各族群众团结一心,妙莲象征着雪域的圣洁,每一笔、每一个弧度都有讲究。简化了,那点文化味道就没了,这建筑不就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子?必须原汁原味呈现出来,一丝一毫都不能改!”
一边是急着赶进度、保安全的施工方,一边是死磕艺术完整性的设计师,双方在指挥部会议室里争得面红耳赤。施工方抱怨设计师“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懂高原施工的艰难;设计师则指责施工方“缺乏文化追求”,只想敷衍了事、快点交差。
林辰坐在一旁,没急着表态,只是静静听着双方的争论。他心里清楚,强行让任何一方妥协,最终都会砸了机场的品质。等双方说得口干舌燥,会议室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他才缓缓开口:
“两位的初衷,都是为了把这个项目做好,这个目标咱们是一致的。”他先定下调子,缓和了紧张的气氛,“咱们建的不是普通的厂房仓库,是天湖的门面,是凝聚着各族群众情感的建筑。‘原汁原味’是底线,绝对不能降;但高原施工的客观困难,咱们也不能当看不见。”
他转头看向施工方经理:“王经理,你们擅长现代施工技术,这是你们的优势。但民族特色是这座机场的灵魂,丢不得。能不能想想办法,把部分手工活转到低海拔地区的工厂预制?比如那些复杂的雕花构件,在工厂里做好精度检测,再运到现场组装,既保证了质量,也能减少工人们在高原上的手工操作量,你看可行吗?”
接着,他又转向李设计师,语气诚恳:“李老师,您对文化的执着和艺术的坚守,我打心底敬佩。但咱们也得尊重高原的客观条件,不能光抱着图纸谈理想。比如藏式彩绘,纯手工绘制确实耗时耗力,而且高原气候干燥,颜料干得快,容易开裂。能不能试试‘传统颜料+现代工艺’的结合?让本地老艺人指导配色和笔法,先用数码技术打好底,再由工匠手工勾勒细节,这样既保留了矿物颜料的质感,又能提高效率,还能保证统一性,您觉得怎么样?”
他提出的“创造性转化”思路,像一把钥匙,一下打开了僵持的僵局。在林辰的协调下,指挥部牵头成立了“民族特色落地攻关小组”,把设计师、施工方、材料专家,还有本地的藏族文化顾问、老艺人都拉了进来,大伙儿一起想办法。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钻进天湖周边的寺庙和老艺人家里,跟着扎巴师傅这样的非遗传承人,学藏式木雕的刀法、彩绘的颜料配比,甚至记下老艺人嘴里代代相传的“讲究”;另一路则联系国内顶尖的材料实验室,研发能抵抗高原紫外线暴晒和极端温差的新型涂料、轻质复合材料,既要保证效果,又要兼顾安全性。
扎巴师傅是藏式木雕的老把式,手里的刻刀耍了四十多年,指尖布满了老茧,却灵活得很。他被请进工地后,没摆架子,直接带着施工队的年轻工人,从最基础的纹样勾勒教起。“雕刻吉祥结,要像转经筒一样用心,线条要圆融,不能有棱角,就像咱们各族群众的心,紧紧连在一起。”他一边示范,一边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讲解,时不时停下来,握着年轻工人的手调整力度,“力道要匀,太深太浅都不行,就像做人做事,要恰到好处。”
李设计师也放下了“艺术家的架子”,跟着施工方一起泡在工地上。看到工人们在高原上作业的艰难,他主动调整了部分设计:把一些过于复杂的浮雕改成了浅雕,既保留了纹样的神韵,又降低了施工难度;还和材料专家一起,反复试验矿物颜料的配比,加入了特殊的抗裂剂,解决了彩绘开裂的问题。
几个月的磨合与攻坚后,奇迹慢慢在工地上绽放:工厂预制的雕花构件,运到现场后精准拼接,檐口的“叠石”效果栩栩如生;唐卡画师指导下的彩绘,色彩浓郁且持久,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金属格栅经过特殊处理,风吹日晒后依旧鲜亮,阳光穿过时,地面的光影流转,真如“祥云”过境。
当航站楼主体完工,那些蕴含着民族寓意的装饰在高原阳光下熠熠生辉,与现代建筑的玻璃幕墙、钢结构线条和谐共生时,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由衷地自豪。路过的牧民们会特意停下摩托车,指着那些熟悉的吉祥结、妙莲纹样,用藏语兴奋地交流着,脸上满是认同和骄傲的笑容;扎巴师傅站在自己参与雕刻的门廊下,抚摸着光滑的木面,眼里闪着光,嘴里念叨着:“这才是咱们天湖的机场,有骨头,有魂儿。”
林辰站在即将封顶的航站楼前,望着这座融现代与传统于一体的建筑,心中百感交集。这座建筑的崛起,不仅是混凝土与钢材的堆砌,更是一场关于文化尊重、技术智慧与多方协作的考验。它证明,现代化进程中,民族文化非但不会被淹没,反而能在创新的土壤里,绽放出更璀璨的光彩。
而他心里清楚,挑战还没结束——航站楼的供暖、供氧系统要适配高原气候,行李运输系统要应对低气压环境,后续的运营保障还有一大堆硬骨头要啃。但此刻,看着眼前这座既有“国际范”又有“民族魂”的建筑,他充满了信心。天湖机场,正在成为连接雪域与世界、过去与未来的空中桥梁,而它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故事与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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