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在断崖上站了一整夜。
山风把他浑身都吹透了,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王卷几次想开口,都被他那眼神逼了回去——那不再是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懒散,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
天快亮时,林闲终于动了。他弯腰,从崖边捡起块不起眼的灰色石头,在手里掂了掂。
“走吧。”他声音嘶哑,“去见见咱们的‘好朋友’。”
下山的路格外沉默。王卷跟在后面,看着林闲的背影,只觉得陌生。这人好像一夜之间把最后那点人气都磨没了,剩下一副硬邦邦的骨头架子。
他们没回住处,径直去了杂役区最东头那间堆放农具的破屋子。推门进去时,石坚正坐在条凳上磨锄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见他们进来,他露出个憨厚的笑:
“这么早?计划还顺利吗?”
林闲没接话,走到他对面坐下,把手里那块灰石头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的破木桌上。
石坚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是...”他目光扫过石头,又看向林闲。
“后山捡的。”林闲说,“觉得好看,送你。”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石坚手里那块磨刀石摩擦锄刃的沙沙声,一下,又一下。
王卷靠在门框上,手按在腰间短刃上。
石坚脸上的笑慢慢收了。他放下锄头,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闲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闲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睛盯着他,“昨晚辛苦你跑一趟了。”
石坚瞳孔猛地一缩。
几乎是同时,他身形暴起!不是朝门外冲,而是直接扑向林闲!那动作快得根本不像平日笨拙的石坚,指尖寒光闪烁,直取咽喉!
“铛!”
王卷的短刃及时架住那一击。火星四溅。
石坚借力后翻,落地时手里已多了柄淬毒的匕首。他脸上再没了憨厚,只有狠戾:“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闲还坐在那儿,连姿势都没变:“从你第一次‘恰好’救下被巡查队围住的李小鱼开始。”
石坚啐了一口:“算你命大。”
“谁的人?”林闲问。
石坚咧嘴,露出森白的牙:“你猜?”
他再次扑上!这次目标是王卷。匕首划出刁钻的弧线,直刺心口。王卷挥刀格挡,却架了个空——那竟是虚招!石坚腰肢一拧,匕首毒蛇般转向林闲脖颈!
眼看就要得手——
林闲抬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刃尖。
动作轻飘飘的,像拈住一片落叶。
石坚脸上的狞笑凝固了。他拼命发力,匕首却纹丝不动。
“忘了告诉你,”林闲看着他,“我虽然神魂受损,但这具身子...”他手指微微用力,“咔嚓”一声,精钢打造的匕首尖端应声而断。
“...还挺硬。”
石坚弃刀疾退,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惧。
林闲把玩着那截断刃:“是传功长老,还是五常仙门直接派来的?”
石坚眼神闪烁,突然扬手甩出三枚乌梭!却不是射向人,而是打向屋顶和两侧墙壁!
“轰!”
烟尘弥漫,碎木飞溅。整个屋子都在摇晃。
“他要炸屋!”王卷吼道。
林闲终于动了。他像道影子穿过烟尘,精准地扣住石坚正要后撤的手腕。
“回答我。”
石坚挣扎不脱,眼中闪过狠色,另一只手猛地拍向自己天灵盖!
林闲比他更快。并指如剑,点在他眉心。
石坚动作顿住,眼神涣散了一瞬。
“不说也行。”林闲凑近他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替我带句话给你主子。”
他松开手。
石坚踉跄后退,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滚吧。”林闲摆摆手,“趁我还没改主意。”
石坚不再犹豫,转身撞开残破的木墙,几个起落消失在晨雾里。
王卷冲过来:“就这么放他走?”
“不然呢?”林闲弯腰,从废墟里捡起那半截匕首,“杀了他,谁去报信?”
“可他...”
“他知道的不多。”林闲打断他,“就是个送死的棋子。留着用处更大。”
王卷看着满地狼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现在怎么办?五常仙门的人已经在宗主大殿了!”
林闲没回答。他走到屋外,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巅。那里是青云宗的核心,也是漩涡的中心。
“你说,”他忽然问,“下棋的人,最怕什么?”
王卷一愣。
“不是怕丢子。”林闲自问自答,“是怕...有人突然把棋盘掀了。”
他转身,朝山顶走去。
“你去哪?”王卷急忙追上。
“赴约。”林闲说,“宗主等了我一夜,总得给个交代。”
......
宗主大殿比林闲想象的更冷清。
没有守卫,没有侍从。云珩真人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央,面前摆着一盘残棋。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时更疲惫了,眼下的青黑浓得化不开。
“坐。”云珩没抬头,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林闲坐下,看了眼棋盘。黑白子纠缠在一起,杀得难分难解。
“会下棋吗?”云珩问。
“不会。”林闲实话实说,“我只会打麻将。”
云珩轻笑一声,落下一子:“五常仙门来了三位长老,现在在后殿歇着。他们是来‘观礼’的。”
“观什么礼?”
“融灵化生池的‘丰收祭’。”云珩又落一子,“三日后举行。到时候,所有年过三十五、筑基无望的弟子,都会‘自愿’献出毕生修为,助宗门...上市。”
林闲后背发凉。他想起稻草人里那具干尸,想起荣休堂里日渐枯槁的师兄。
“没有退路了?”他问。
云珩终于抬眼看他。那目光深邃,带着某种林闲看不懂的东西。
“有。”云珩说,“你。”
林闲笑了:“我?我现在走路都打晃,拿什么跟他们斗?”
云珩推过一枚棋子。是黑方的“将”。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他问,“不是因为摸鱼系统,也不是因为你是天外来客。”
他指尖点了点那枚棋子:“是因为你...真的会掀桌子。”
林闲沉默。
“他们都在按规矩下棋。”云珩看向殿外云海,“传功长老想夺权,五常仙门想吞并,连我...也在权衡利弊。只有你,”他转回目光,“你是真的敢把棋盘砸了,让大家都没得玩。”
林闲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棋子。
“我需要知道真相。”他说,“所有。”
云珩叹了口气。那瞬间,他好像又老了几岁。
“融灵化生池下面,确实有东西。”他缓缓道,“但不是魔胎。是初代祖师的...残魂。”
林闲猛地抬头。
“祖师当年窥破天机,发现所谓‘飞升’,不过是成为‘天道总公司’的养料。”云珩声音低沉,“他拼死留下一缕残魂,藏在池底,等待变数。”
“等到了吗?”
“等到了。”云珩看着他,“你。”
大殿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五常仙门知道这事吗?”林闲问。
“他们只知道池底有宝贝,能助他们彻底掌控青云宗。”云珩冷笑,“所以才步步紧逼。”
林闲放下棋子,站起身。
“我需要准备。”他说。
“你只有三天。”云珩提醒他。
“够了。”林闲走到殿门口,又停住,“对了,那个莫先生...”
“他是我的人。”云珩说,“但别完全信他。这局棋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
林闲点点头,推门而出。
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看着山下蝼蚁般忙碌的弟子们。
“怎么样?”王卷迎上来。
林闲没回答,只是摊开手掌。那枚黑色“将”棋静静躺在掌心。
“去把李小鱼和孙小丫叫来。”他说,“还有...找到苏芮。”
“要动手了?”
林闲握紧棋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不是动手。”他纠正道,“是掀桌子。”
他想起前世那个猝死前还在改ppt的夜晚。想起赵干扣他灵石时得意的嘴脸。想起石坚伪装多年的憨笑。
够了。
既然这世道不让好好活,那就谁都别想活。
他低头,看着系统界面那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
【摸鱼点:-73(透支状态)】
【警告!严重透支!随时可能触发格式化!】
林闲扯了扯嘴角。
“那就看看,”他轻声说,“谁格式化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