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枫的出现和表态，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缓。姜芸虽有不忿，但在姜枫淡淡一瞥下，也只能悻悻退后，只是看向隐龙谷众人的眼神依旧不善。
李富贵拱手还礼：“姜少谷主客气。既是误会，说开便好。月光蓿于我同盟确有急用，就此谢过。贵属伤势，我同盟愿提供上好伤药。”
“些许小伤，不足挂齿。”姜枫微微一笑，目光掠过李富贵，落在其腰间看似寻常的玉坠（实为阴阳五行轮所化）上，又似不经意地扫过苏泠鸢背后的流云剑，最后回到李富贵脸上，“久闻隐龙谷灵粮之名，近日又闻同盟初立，声势不凡。姜某游历至此，能遇正主，亦是缘分。不知李谷主可否赏光，借一步叙谈？”
他语气平和，但“游历至此”四字，却让李富贵心中微动。药王谷远在中州以北，距此数万里之遥，这位少谷主带着外门执事和随从“游历”到青云宗势力范围的偏僻寒潭，只为采集月光蓿？恐怕未必。
“少谷主相邀，敢不从命。”李富贵神色不变，对苏泠鸢、石铁柱等人微微点头，示意他们稍候，便与姜枫走向潭边一处较为平整的岩石。
两人相对而立，远处寒潭雾气氤氲，近处月光蓿在岩石缝隙间散发着微弱的月白光晕。
“李谷主以灵粮立道，短短时日，整合散修，成立同盟，甚至引得多宝阁总阁青睐，创立期货钱庄，手段气魄，令人佩服。”姜枫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褒贬，“然我药王谷传承万载，深知草木丹道之精微。灵粮蕴灵，终究是食补之道，温和有余，迅猛不足，于低阶修士或有益处，但于突破瓶颈、救治沉疴、辅助高阶修行，恐难与丹药争锋。李谷主以为如何？”
这是要以药王谷的底蕴，来掂量灵粮体系的成色了。
李富贵早有预料，从容道：“姜少谷主所言，是丹道正统之论，李某深以为然。灵粮之道，本非为取代丹药，而是补其不足，拓其根基。丹药如良医猛药，对症则效如桴鼓，然是药三分毒，丹毒积累、耐药之弊亦不可忽视。灵粮如五谷食养，润物无声，重在长期滋养体魄神魂，夯实道基，调和体内灵气，与丹药相辅相成，方可长治久安。”
他顿了顿，继续道：“且灵荒日久，高阶灵草日益稀少，丹药成本居高不下。灵粮取材相对广泛，培育周期可控，若能普及，可缓解底层修士资源之困，此乃时势所趋。再者，灵粮之道，亦在探索与地脉共生之法，或可延缓乃至逆转地力衰败，于宗门乃至整个修行界长远来看，意义未必在丹药之下。”
姜枫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并未立刻反驳，而是问道：“闻贵盟有‘净神晶’、‘金霞灵乳’之物，神效非凡，此亦是‘食补’所能及？”
李富贵知道这是关键，取出一个普通的玉瓶，倒出小半勺淡金色的净神晶粉末，置于掌心。“此乃净神晶粉末，姜少谷主可自行感受。”
姜枫身为药王谷少谷主，对灵材感知极其敏锐。他神识微触，脸色便微微一变。那粉末散发出的纯净清凉之意，直透神魂，竟让他因连日赶路而略有疲惫的神识为之一振，更隐隐有种涤荡杂念、明心见性的感觉。这种纯粹作用于神魂、且毫无阴邪暴烈之气的灵材，即使在他药王谷的库藏中也不多见。
“果然玄妙。”姜枫收起那一丝讶异，点了点头，“此物于温养神魂、破除心障，确有奇效。不知产量几何？培育之法可愿交易？”
“产量有限，培育之法乃隐龙谷核心之秘，暂不外传。”李富贵收起粉末，“但若药王谷有兴趣，同盟愿以合理价格，供应部分成品。”
姜枫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听闻李谷主于阵法亦有涉猎，那‘五行轮转蕴灵阵’能养地反哺，不知可否一见？”
“此阵涉及地脉调和，不便在此演示。不过，”李富贵话锋一转，“若姜少谷主他日有暇，可来隐龙谷做客，亲眼观之。隐龙谷亦有一些新培育的灵植变种，或许能入少谷主法眼。”
这是抛出橄榄枝，也是展示自信。邀请对方参观核心区域，既显诚意，也暗含底气——不怕你窥探。
姜枫深深看了李富贵一眼，忽然笑道：“李谷主快人快语，倒是爽利。也罢，月光蓿之事，便依李谷主。我药王谷此行，本也为收集几味稀有的寒属性辅药，既然相遇，也算有缘。我观贵盟气象，确有独到之处。或许他日，丹道与灵粮之道，未必不能互通有无。”
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个精致的白玉丹瓶。“此乃我药王谷秘制的‘清心涤尘丹’，于净化丹毒、梳理驳杂灵气有些微作用，赠予李谷主，聊表歉意与相识之谊。”
李富贵接过，拔开瓶塞轻嗅，一股清冽药香入鼻，体内灵力流转似乎都顺畅了一丝。确实是好东西，药王谷的底蕴可见一斑。“多谢少谷主厚赠。”
“另外，”姜枫沉吟片刻，似在斟酌词句，“姜某在南下途中，偶闻黑沼泽、枯骨岭一带不甚太平，似有邪修活动，地脉也有异动。李谷主同盟方立，又处青云宗南境，还须多加留意。”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隐含提醒。
李富贵心中一动，看来药王谷的消息也很灵通，或许他们也察觉到了玄阴宗的动向？“多谢少谷主提醒，同盟自会小心。”
两人又简单寒暄几句，姜枫便带着仍有些不甘的姜芸及随从，乘上一艘不起眼的青色飞舟离去。临行前，姜芸还狠狠瞪了正在指挥采集月光蓿的石铁柱一眼。
“这药王谷的少谷主，倒不像他那手下那般跋扈。”苏泠鸢走到李富贵身边，望着远去的飞舟说道。
“大势力出身，眼界气度终究不同。不过他提醒我们留意南方，恐怕不只是客套。”李富贵将姜枫的话转述一遍，“看来玄阴宗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一些敏感势力的注意。药王谷或许也在观望。”
“师兄，月光蓿采得差不多了，够用一阵子。”林风过来汇报，墨守丹师则带着两名助手，正在寒潭附近仔细勘察地脉，不时埋下几枚简易的探测符箓。
李富贵点头，对苏泠鸢道：“苏师姐，烦请你回去后，将今日与药王谷接触之事，以及姜枫的提醒，禀报吴长老和宗主。药王谷的态度，或许会影响宗门高层对同盟及南方局势的判断。”
“好。”苏泠鸢应下，又道，“你打算如何应对姜枫可能的后续接触？药王谷在丹道影响巨大，若能合作，对同盟推广灵粮有益，但若处理不当，也可能成为阻碍。”
“见招拆招。他们若带着诚意来谈合作，我们欢迎。若想以势压人，我们也有底气应对。”李富贵语气平静，“当务之急，还是玄阴宗。影杀楼的情报提到霍九最近在枯骨岭活动，我们必须尽快行动，不能让他和地渊部的人安稳布置节点。”
他看向墨守丹师那边：“墨老，此地勘察如何？可有异常？”
墨守丹师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枚微微发光、指针不断颤动的罗盘：“谷主，此地地脉虽偏阴寒，但属天然特性，并无被外力侵蚀污染的明显迹象。不过，老朽在西南方向约三百里处，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地脉扰动，非常隐晦，时断时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试探性地接触地脉，又或是地脉本身在那个区域有些不稳。”
西南三百里……李富贵迅速在心中对照地图，那个方向，正是通往“枯骨岭”的路径之一！
“看来，有必要去枯骨岭看看了。”李富贵眼神转冷，“铁柱，你带小队护送墨老、林风和采集到的月光蓿回谷。我稍后便回。”
“师弟，你要独自去枯骨岭？太危险了！那霍九可是金丹！”石铁柱急道。
“我只是先去外围查探，不会深入。况且，如今我筑基后期，手握异宝，即便遇上霍九，打不过，脱身应有几分把握。”李富贵拍了拍石铁柱肩膀，“谷内和同盟事务，你和百晓通、林风多费心。尤其注意期货市场和钱庄的稳定，药王谷的出现，可能会让一些势力重新站队。”
他又对苏泠鸢道：“苏师姐，若我三日内未归，或传回紧急讯息，还请流云峰和宗门早做准备。”
苏泠鸢清冷的眸子注视着他，片刻后点头：“小心。”
众人分头行动。李富贵目送飞舟升空离去，随即施展匿影术，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化作一道几乎无形的虚影，朝着西南方向，疾掠而去。
三百里距离，对于筑基后期修士而言，不算遥远。不到一个时辰，李富贵已接近墨守丹师所指的异常区域。
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石林地貌，灰白色的嶙峋怪石如同巨兽的骨骼，杂乱矗立，地面上覆盖着稀疏的暗红色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枯骨岭，名副其实。
李富贵越发小心，将青铜碎片握在手中。碎片传来清晰的感应，不仅指向地脉深处那隐隐的不协调波动，更在某个方向，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他警铃大作的阴冷与腥气——那是与幽泉同源，但更加隐晦歹毒的气息，属于“影蛇”霍九，或者他麾下的暗鳞杀手！
他伏在一块巨岩阴影后，神识如同最精细的触须，缓缓向前方延伸。
石林深处，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果然有活动痕迹。几块岩石被刻意挪动，构成简陋的遮蔽，地面有熄灭不久的火堆残迹，周围散落着一些吃剩的兽骨和空水囊。更重要的是，李富贵“看”到空地边缘，一块不起眼的黑色岩石上，刻着一个拇指大小、扭曲的衔尾蛇图案——暗鳞的标记！
人已离开，但痕迹很新，不会超过半日。而且，在空地中央，李富贵的神识捕捉到一丝几乎消散的、异常精纯的阴煞之气残留，与地脉扰动隐隐呼应。那是……有人在此尝试引动地脉阴气，或者测试阵法感应？
他正要进一步探查，怀中那枚用于联系影杀楼的玉简，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冰凉的震动。
这个时候？李富贵眉头一皱，分出一缕神识探入。
玉简内只有一句话，来自灰衣老者，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紧急情报，半价奉送：‘影蛇’霍九，一个时辰前现身枯骨岭‘万骷洞’，似在等待接应。接应者身份未明，但疑似与‘地渊’长老有关。另，黑沼泽节点被破后，玄阴宗或已察觉情报泄露，南疆各节点警戒提升。慎入。”
万骷洞？李富贵知道这个地方，是枯骨岭深处一处着名的险地，传闻是上古战场遗迹，洞窟错综复杂，阴气极重。
霍九在万骷洞等人？等的还是地渊长老？难道玄阴宗要有大动作？
他看向石林深处，又感应了一下青铜碎片传来的、愈发清晰的阴煞源头方向，正是万骷洞所在。
去，还是不去？
风险极大，但机会也可能同样巨大。若能摸清霍九与地渊长老会面的目的，甚至……有机会重创或留下其中一人？
李富贵深吸一口气，将匿影术催发到极致，身形如同融入了石林的阴影与怪石之中，朝着万骷洞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怀中的青铜碎片，持续传来警示般的微热，而阴阳五行轮也在袖中缓缓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枯骨岭的风，带着呜咽之声，掠过石林，仿佛无数亡魂的低语。
（第13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