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轩后院,子时。槐树影绰,夜露微凉。
李富贵如约而至。他未着匿影袍,只一身寻常青衫,但腰间悬着的阴阳五行轮与刻意收敛后依旧凝练的气息,让他在这僻静旧院里显得格外沉静。灰衣老者已等候在树下阴影中,身旁还多了一人。
那人身形瘦削,同样罩着灰扑扑的斗篷,看不清面容,但佝偻着背,手里拄着一根扭曲的藤木拐杖,杖头嵌着一颗浑浊的琥珀,在月光下泛着微弱黄光。气息比灰衣老者更加飘渺,几乎与周围阴影融为一体。
“李谷主,这位是本楼‘影叟’,专司南疆及玄阴宗情报。”灰衣老者低声介绍。
影叟抬起枯瘦的手,从袖中取出两枚颜色深沉的玉简,声音如同枯叶摩擦:“一份,乃‘影蛇’相关,其真身、修为、惯用手段、近期活动轨迹及与幽泉之关系。另一份,乃‘九幽蚀天大阵’目前已知前置节点分布图及部分阵法特性推断。价格,二十万下品灵石,或等值之物。余款结清,方可取走。”
李富贵没有立刻去接玉简,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只储物袋,放在地上打开袋口,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上品灵石,约有两千枚,灵光氤氲,相当于二十万下品灵石。他又取出一个玉盒,打开后是五枚新近凝结、品相完好的净神晶,以及一瓶金霞露。“这些,抵价三十万。剩余十万,依约以同盟贡献点折算,三日内划入贵楼指定账户。”
影叟浑浊的目光在灵石和灵晶上扫过,微微点头,手中藤杖轻点地面,那两枚玉简便飘向李富贵。“可。”
李富贵接过玉简,神识迅速探入第一枚。大量信息涌入脑海。
“影蛇”,真名霍九,玄阴宗暗鳞部副统领,金丹初期修为。精于隐匿、刺杀、毒术,尤擅驱使各类毒虫异蛇,豢养有数种罕见奇毒之物。其本命法器为一对“幽影蛇牙刺”,淬有混合蛇毒,中者若无独门解药或及时斩断侵染部分,金丹以下难以幸免。此人性情阴鸷多疑,狡诈如狐,深得幽泉信任。幽泉重伤后,暗鳞部实际由其掌控。近期频繁活动于枯骨岭至黑沼泽一线,协调前置节点布置,并负责清除可能妨碍计划的“钉子”。玉简中还附有一幅以特殊灵墨绘制的画像,是个面容瘦削、眼如毒蛇、嘴角带痣的中年男子模样。
第二枚玉简的内容更令人心惊。九幽蚀天大阵已知前置节点竟有七处之多,除黑沼泽外,枯骨岭、腐毒泽、阴风涧三处已基本成型,另有“泣血洞”、“亡魂谷”、“白骨滩”三处尚在建设或勘探中。这些节点分布看似散乱,实则隐隐构成一个覆盖大片区域的弧形网络。阵法特性推断指出,此阵每个节点都需要大量阴煞血气与地脉死气供养,节点间最终需以特殊方式串联,方能引动真正的“九幽蚀天”之力。影杀楼推断,玄阴宗至少还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所有节点布置并尝试初步串联。
信息量巨大,价值毋庸置疑。李富贵收起玉简,看向影叟:“霍九近期确切行踪?地渊部的‘地藏尊者’,可有更多信息?”
影叟摇头:“霍九行踪诡秘,最新踪迹在五日前于枯骨岭出现,其后不知所踪。‘地藏尊者’乃玄阴宗最神秘的几位长老之一,常年隐于地渊深处,极少露面,其真实修为、样貌、手段皆为本宗绝密,影杀楼亦未能深悉,只知其阵法造诣极高,且似乎……并非纯粹人族。”
非纯粹人族?李富贵心中一动,但影叟已不再多言。
“预付之物,验收无误。余款三日内交割,情报方可彻底解密,逾期或余款未清,玉简内容将自毁。”灰衣老者补充道。
“明白。”李富贵点头,收起储物袋和玉盒(已空),转身离去。
返回隐龙谷的路上,李富贵心中反复思量着“影蛇”霍九的情报和那七处节点。霍九此人,威胁极大,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同盟在南方的行动将处处受制。而节点分布图,更是至关重要,若能提前破坏几处关键节点,必能大大延缓甚至破坏玄阴宗的大阵计划。
刚回谷,便见石铁柱等在议事堂外,脸色有些不好看。
“师弟,西山寒潭那边又有新情况。”石铁柱瓮声道,“咱们的人按你说的提议各采一半,那药王谷的女修不答应,言语更加难听,说什么‘蛮荒野修也配谈规矩’、‘药王谷看上的东西就是药王谷的’,还打伤了咱们一个炼气期的兄弟,虽然伤不重,但气焰嚣张得很。赵峰(护卫小队长)没忍住,跟她过了几招,那女修功法有些古怪,带着股药香味,能扰人灵力,赵峰吃了点小亏,现在两边还在对峙。”
李富贵眼神微冷。看来这药王谷的人,不仅是倨傲,简直是霸道蛮横了。
“对方可报了名号?除了那女修,还有其他人吗?”
“女修自称姓姜,是药王谷外门执事。她身边四个随从都是炼气期,不足为虑。但赵峰说,在他们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似乎还有一个人,一直没露面,气息隐晦,可能修为更高。”石铁柱道。
“姓姜……药王谷少谷主似乎也姓姜?”李富贵想起总纲中的信息,“准备一下,我亲自去一趟西山寒潭。你去请苏师姐,若她得空,烦请她同去一趟,流云峰的面子,药王谷或许会给几分。”
他倒不是怕了药王谷,而是眼下玄阴宗威胁迫在眉睫,不宜再树强敌。若能化解冲突,甚至借此与药王谷搭上线,未必不是好事。当然,前提是对方得讲道理。
石铁柱领命而去。李富贵则先去了研发堂,林风和墨守丹师正在连夜分析缴获的阵法图谱。
“师兄,你来得正好。”林风迎上来,手里拿着一枚刚刚推演完成的玉简,“墨老和我发现,这些简化阵法的核心符文,与幽泉在南部矿洞布置的、以及黑沼泽节点的,都有细微差异,但都指向同一个源头——一种古老的、以地脉阴煞为根基的‘九幽聚阴纹’。我们尝试反向推演,结合净魔草的特性,设计了一种‘地脉驱阴符’,虽然不能直接破解成型大阵,但若提前布设在疑似节点区域或地脉关键流转处,能有效干扰阴煞汇聚,延缓阵法成型速度。”
李富贵接过玉简,里面是复杂的符文结构和布设要点。“成本如何?布设范围多大?”
“材料不算特别稀有,主要是需要蕴含阳和之气的灵矿粉末(如烈阳石)和净魔草精华混合,以特定手法刻画。一枚符箓的有效影响范围,大约能覆盖方圆百丈的地脉浅层。”墨守丹师补充道,“若能在玄阴宗选定但尚未完全建成的节点处提前布设,效果最佳。”
“很好。立刻开始制作,先备两百枚。”李富贵当即拍板,“林风,你留谷继续主持。墨老,可否请您辛苦一趟,带几位得力助手和制作好的驱阴符,随我去西山寒潭?那边月光蓿对我们很重要,或许也能顺便勘察一下附近地脉。”
墨守丹师欣然应允。他投奔隐龙谷,看中的正是这种能学以致用、应对实际挑战的环境。
一个时辰后,李富贵带着墨守丹师、石铁柱以及十名护卫堂精锐,与应邀而来的苏泠鸢汇合,一行十余人乘坐两架中型飞舟,直奔西山寒潭。
西山寒潭位于一片终年云雾缭绕的山谷深处,潭水冰冷刺骨,但潭边却因地下灵脉分支的缘故,生长着不少喜阴寒的灵植,月光蓿便是其中之一,只在每月中旬月圆之夜,于潭边特定岩石缝隙间绽放。
飞舟降落时,已是午后。谷内雾气稍散,可见不远处潭水如墨,寒烟袅袅。隐龙谷的护卫小队与药王谷的人隔着数十丈对峙。隐龙谷这边,队长赵峰脸色有些发白,气息不稳,显然吃了暗亏。对面,一名身着鹅黄衣裙、面容姣好但眉宇间带着骄横之色的年轻女修正抱着双臂,身边四个随从手持药锄、药篮,神情不屑。在他们身后,一顶青灰色的简易帐篷静静矗立。
见李富贵等人到来,赵峰精神一振,连忙上前行礼汇报。那黄衣女修见对方来了援兵,且为首之人气度不凡,旁边还跟着一位清冷如仙、背负长剑的女修(苏泠鸢),骄横之色稍敛,但仍昂着下巴。
“我乃药王谷外门执事姜芸。你们便是隐龙谷的人?来得正好,这寒潭月光蓿,我药王谷半月前便已标记,理当归我药王谷所有。你们的人不仅抢夺,还敢动手,今日若不给出交代,休怪我不客气!”姜芸先声夺人。
李富贵扫了一眼对方帐篷,神识微动,能感到里面确实有一道隐晦气息,似乎正在关注外界。“姜执事,此地乃无主荒谷,月光蓿天生地养,何来标记归属之说?我同盟护卫奉命采集任务所需,先到先得,合乎散修通行之例。反倒是贵方,不仅言语辱及我同盟,更出手伤人。此事,该给药王谷交代的,恐怕是姜执事你。”
姜芸柳眉倒竖:“你……”
“姜芸,退下。”一个平和清朗的男声从帐篷内传出。帐帘掀起,走出一位身着月白长衫、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他面容俊秀,气质温润,但眉眼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从容与疏离。目光扫过李富贵等人,尤其在苏泠鸢身上略微停顿,最后落在李富贵身上。
“药王谷姜枫,见过隐龙谷李谷主,流云峰苏仙子。”男子拱手,礼仪周全,声音不疾不徐,“下人无状,冲撞了贵盟,姜某在此赔罪。月光蓿之事,不过小事,既然贵盟急需,让与贵盟便是。”
(第13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