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的右手还撑在碎石上，指节发白。他的左臂贴在身侧，皮肤裂开的地方还在渗血，黑红色的血顺着小臂往下流，滴到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他没动。
刚才那一战耗尽了力气，连呼吸都像是被刀割过喉咙。但他不能倒。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闭眼，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风停了。
战场上的死气全没了。那些残魂、怨念、血腥味，都被他的左手吸了个干净。现在四周安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
他慢慢抬起右手，抹掉嘴角的血。手掌摊开看了眼，又攥紧。这个动作让他胸口一阵闷痛，但他没管。
就在这时，左臂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疼，也不是失控。是一种感觉，像是有东西在拉他的血，往某个方向拽。那股力道很轻，但持续不断。
他皱眉，低头看手臂。
皮肤下的黑血正在缓缓移动，逆着血脉流向肩头，再往颈侧偏移。它不像平时那样随意流动，而是有方向，有目的。
他闭上眼。
不再压制体内的异样，反而顺着那股牵引去感应。识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画面：黑暗，很深的黑暗。中间有一道裂缝，里面浮着猩红符文。裂缝深处坐着一个人影，盘膝而坐，身上缠满锁链。那人影的气息……和他左臂里的力量一模一样。
林战猛地睁眼。
“那是……血祖？”
他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但他知道不是幻觉。那种共鸣是从骨头里传出来的，是血脉深处的回应。
他试着动了动左手，指尖微微抽搐。黑雾没有立刻涌出，但能感觉到里面的力量在躁动，像是要挣脱什么。
鸿蒙道印在眉心发烫，但不像以前那样主动淬炼肉身。它现在很安静，像睡着了。可就在他感知到深渊方向的那一刻，印子忽然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惊醒了。
他明白了。
这召唤不是偶然。是他刚才吞噬了太多死气，让体内的血祖之力变得活跃。而这股活跃引来了回应——来自魔域深渊的本源呼唤。
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行动。
身体太弱了。每走一步都可能崩裂经脉。但他也知道，这种机会不会再来第二次。如果现在不去，等伤势恢复后再进深渊，可能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
空气灌进肺里，像针扎一样疼。他不管，继续吸，直到胸口胀得快要炸开。然后缓缓吐出。
左臂的血还在流。
地面那条细缝已经裂开了半寸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下面往上顶。他看了一眼，没管。
他把左手抬起来，挡在眼前。黑雾开始聚集，虽然比之前慢，但确实在动。它不靠元气支撑，只靠死意活着。只要还有死亡残留的地方，这条手臂就能运转。
他放下手，看向远方。
天边有一道裂谷，藏在云层底下。那里阴气极重，空间扭曲，偶尔能看到黑色闪电在里面游走。那就是通往魔域深渊的入口。
他知道不能再等。
他慢慢直起身，右腿发力，将身体撑稳。膝盖还在发抖，但他站直了。左手收回胸前，护住心口位置。这是本能动作，怕体内力量失控伤及要害。
他迈出第一步。
脚落地时有点歪，身子晃了一下。他稳住，再迈第二步。这次稳了些。
每一步都在消耗体力。但他必须走。这一关躲不过。血祖的本源在召唤他，而他体内也有属于血祖的东西。他们之间有联系，迟早要面对。
他继续往前走。
战场在他身后越来越远。焦土、碎石、倒塌的巨鼎，全都落在后面。前方是一片荒原，通向裂谷的方向。
走了大概十步，他停下。
左臂的震动更强了。黑血流动的速度加快，皮肤下的裂纹开始发出细微的响声，像是冰面在裂开。他低头看，发现伤口边缘泛起一层暗光，一闪即逝。
他知道这是血祖之力在和外界呼应。
他抬起手，对着裂谷方向伸出去。黑雾自动涌出，在掌心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那漩涡转了几圈，突然指向裂谷，像指南针找到了北。
他收回手，握拳。
方向没错。
他再次迈步。
这一次走得更快了些。虽然脚步仍不稳，但节奏清晰。一步，两步，三步……他没有回头。
天空中的云开始翻动，集中在裂谷上方。那里雷声隐隐，却没有落下。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避开那个地方。
他又走了二十步。
身体已经开始抗议。肋骨处传来钝痛，像是有东西在里面刮。额头冒汗，视线有点模糊。但他还能看清前方的路。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但他必须赶到深渊入口。只要到了那里，哪怕倒下，也要亲眼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在等他。
他继续走。
左臂的黑血越流越快，皮肤下的响声越来越大。有时候整条手臂都会震一下，带动肩膀跟着抖。他咬牙忍住，不让动作变形。
走了五十步后，他终于接近荒原尽头。
前面就是下坡路，通向裂谷边缘。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一股腐臭味。他知道那是深渊的气息。
他停下脚步，站在坡顶。
低头看自己的左手。
黑雾已经覆盖了整条手臂，皮肤裂开的地方露出里面流动的暗色物质。那不是血，也不完全是能量，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
它在渴望进入深渊。
他抬头望向裂谷。
阴云翻滚，电光闪烁。一道道黑色闪电劈在谷壁上，炸出深坑。空气中弥漫着压抑感，像是有东西在下面盯着他。
他知道危险。
但他也知道自己非去不可。
他迈出下一步。
脚踩在斜坡上，碎石滑落。他稳住重心，继续往下走。速度不快，但很坚决。
走到一半时，左臂突然剧烈一震。
他停下，低头。
黑血在皮肤下疯狂流动，几乎要冲破表层。整条手臂变得滚烫，连带着胸口也开始发热。他感到心跳加快，血液加速奔涌。
他知道这是身体在做出反应。
深渊的召唤变强了。
他抬起右手，按在左臂上。想压住那股躁动。但没用。那股力量不是外来的，而是从他自己体内升起的。
他松开手。
继续往下走。
十步，五步，三步……
他离裂谷边缘只剩几步距离。
风更大了。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头发被掀起来，遮住半边脸。他伸手拨开，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黑色的裂缝横在大地之上，深不见底。边缘布满尖锐石柱，像是巨兽的牙齿。空气中飘着灰烬，落在他脸上，又随风而去。
他站在裂口前。
低头看脚下。
地面裂开一道宽缝，黑气从中溢出。那气息让他体内的黑血猛地一缩，随即暴涨。左臂“砰”地一声炸开一团黑雾，瞬间包裹整条手臂。
他没躲。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提醒。
要么退回去，彻底封印这条手臂；要么跳下去，直面血祖本源。
他站在边缘，一动不动。
左臂的黑雾缓缓旋转，像在等待他的决定。
他抬起脚。
踩在裂口边缘的石头上。
石头松动了一下，滚落下去，消失在黑暗中。没有回声。
他低头看最后一眼自己的手。
黑雾中，隐约能看到皮肤下浮现出一道古老印记，形状像一弯残月。
和眉心的鸿蒙道印一模一样。
他收回视线。
向前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