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一缕金色天光落下之后,林战体内奔涌的灵气骤然一沉,如退潮般归于丹田。眉心微热,鸿蒙道印缓缓收敛,那股自远古战场而来的血气也悄然隐没。他睁开眼,眸底青芒一闪即逝,五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十丈外一片枯叶落地的声音,屋檐上尘灰滑落的轨迹,甚至远处山林中某人呼吸节奏的微变,皆在他识海中留下痕迹。
他没有动。
身体虽已稳固在武师境,但四周的气息波动让他警觉。数道神识如蛛丝般缠绕而来,有的藏于宗门高阁,有的潜伏于山门外密林深处,皆试图探查东崖别院内的动静。这些窥视刚触及他识海边缘,便被鸿蒙道印无声吞噬一丝气息,反向追溯而去。
一道来自内门执事阁楼,带着迟疑与震惊;另一道则出自山门外三里处的松林,阴冷隐蔽,袖口暗纹透着异宗气息。
林战眼神微凝。
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任人轻视的外门弟子了。
院外,云昊仍立于石阶前,折扇收拢,横握手中。嘴角血迹已被抹去,脸色却略显苍白。风无垢站在他侧后方,手未离剑柄,目光扫过四周悄然退去的身影。
“刚才那人,袖口绣的是灵云宗巡界使的云雷纹。”风无垢低声道,“他们不该这么快就派人进来。”
云昊点头,声音压得极低:“异象太大,十里可见。不单是他们,我方才察觉,北峰还有两道气息不属于本宗。”
“宗主那边呢?”
“已经有人去通报了。”云昊望了一眼紧闭的屋门,“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上报,而是守住这里。他刚破境,若再受干扰,根基不稳。”
风无垢冷笑一声:“那些人哪是关心根基?分明是想趁虚而入,试探深浅。”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名执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他抬手示意随从止步,上前拱手:“云昊师弟,方才天地异象震动全宗,宗主令我前来查证缘由。此人突破竟引动雷云紫气,是否涉及禁忌功法?需不必带回去详审?”
云昊不动,只将折扇轻轻一横,恰好挡住对方视线:“突破乃个人机缘,天地共鸣亦是常理。若每一破境都要押送审问,日后谁敢冲关?”
执事眉头一皱:“你这是抗命?”
“不敢。”云昊语气平和,却不退半步,“我只是提醒一句——此人是我亲自引入宗门,如今破境成功,正是我云天宗扬威之时。若此时问责,外人只会说我们容不下天才。”
执事冷哼:“天才?一个外门杂役,能有多大造化?莫非你还指望他将来替宗门争锋?”
“我不知道将来如何。”云昊直视对方,“我只知道,真正该怕的,不是一个人变强,而是强者的诞生,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执事脸色微变,还想开口,忽然察觉身后气氛有异。转头望去,只见原本散去的几道身影又隐隐围拢过来,目光皆落在东崖别院方向。
他咬牙,最终拂袖转身:“此事我会如实禀报宗主。但你们最好明白,宗门之内,不是谁都能为所欲为的。”
待其走远,风无垢才冷声道:“这些人,已经开始站队了。”
云昊望着紧闭的屋门,轻声道:“从今天起,他不会再是‘我们的人’,也不会是‘他们的敌人’。他会成为所有人必须面对的存在。”
屋内,林战缓缓起身。
他走到墙角,拾起那把断刀。刀身布满裂痕,刃口崩缺,却是他一路走来唯一不曾离身的武器。指腹抚过缺口,触感粗糙,一如他曾经历过的每一次屈辱与挣扎。
街头被欺时的拳脚,考核场上落败的冷眼,杂役房中彻夜劈柴的疲惫……那些画面一幕幕闪过。他之所以能走到今天,不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从未低头。
而现在,刚露出一点锋芒,便已有无数目光盯来,或贪婪,或忌惮,或敌意。
他低头看着断刀,忽然笑了。
笑得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动摇的狠劲。
“想看我?”他低声说道,“那就看个够。”
说完,他盘膝重新坐下,双目闭合,主动催动鸿蒙道印。刹那间,残存于天地间的逸散道痕、信念残息,如细流般自四面八方渗入体内。这些力量虽零碎,却被道印尽数吞纳,淬炼成精纯之力,灌入筋骨血脉。
他的皮肤表面泛起淡淡金纹,一闪即逝。肌肉纤维微微震颤,骨骼发出细微的鸣响。这不是冲关,而是以武师之躯,继续打磨自身,将境界夯得如铁似岩。
外面越是喧嚣,他越要静修。
越是有人想压他一头,他越要站得更高。
院外,暮色渐浓。
云昊与风无垢依旧守在门前,彼此沉默。偶尔有弟子路过,远远观望一眼,又匆匆离去。议论声在山道上传开,有人说那异象是天妒英才,有人猜是禁术反噬,更有甚者传言此子勾结外宗,借势冲关。
这些话传不到屋里。
林战对外界的一切了然于心。他能感知到每一道靠近的脚步,每一次扫来的神识。但他不为所动,只专注于体内那一丝丝不断凝聚的力量。
鸿蒙道印在他眉心缓缓旋转,第二丝神魔血气正悄然成型。
就在此时,院墙外松林深处,一道身影悄然转身,指尖捏出一道符印,迅速融入风中。
片刻后,百里之外的一座山谷内,一名灰袍老者睁开眼,手中罗盘剧烈震颤,中央一点青光正对应云天宗东崖方位。
“找到了。”他喃喃道,“就是他。”
身旁年轻弟子问:“要不要现在动手?”
老者摇头:“不急。这种人,越是打压,反弹越烈。我们要等——等他自己走出那扇门。”
与此同时,云天宗北峰某座偏殿内,一名白发老者放下手中玉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武师境便引动天地异象,还夹杂远古道痕气息……此子不可留。”
他提起笔,准备写下一道密令。
而在东崖别院,林战忽然睁眼。
他并未察觉远方的杀意,却清楚感受到——空气中流动的灵力,变得粘稠了些。仿佛整座山头都被某种无形之力笼罩,压制着什么,又在等待着什么。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一道微弱的青芒自指尖浮现,在空中划出短短一线。
下一瞬,窗外最后一缕余晖被乌云遮蔽,屋内光线骤暗。
林战的手仍悬在半空,青芒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