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包还摊在桌上,膏药瓶口的草木香淡得几乎闻不着。林战盘膝坐在蒲团上,眉心一道微光如呼吸般明灭,断刀静静靠在墙角,灰未再落。
他体内已无一丝滞涩。
灵气在丹田中旋转成涡,层层压缩,每一转都更凝实一分。鸿蒙道印不再只是梳理,而是主动牵引那些藏于识海深处的信念残息——赵师兄施压时的冷眼、演武场上旁观者的低语、沙袋崩裂前的最后一击——这些碎片被道印吞入,淬炼成纯粹的力量,顺着经脉灌入膻中穴。
那里,是通往武师境的最后一道门。
骨骼开始发烫,血液奔流如潮。一股尖锐的刺痛自胸口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细针顺着经络穿刺而上,直扎脑髓。这不是外伤,是境界冲关时对身体的重塑,稍有动摇,便会气血逆行,根基尽毁。
林战咬住牙关,舌尖抵住上颚,任痛意撕扯神志。
他没有动,也不曾出声。五指扣住蒲团边缘,指节泛白,却稳如铁铸。识海中浮现出《九霄霸体诀》的运转路线,不是记忆中的文字,而是由道印自行勾勒出的一条金线,从尾椎直贯头顶。
督脉开启。
灵力如洪流沿脊柱上冲,破百会,入泥丸;随即下沉,过膻中,归丹田。任脉接引,小周天第一次完整循环。
“轰——”
体内似有闷雷炸响。
那一瞬,他的骨骼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一根根重新排列,密度骤增。肌肉纤维寸寸断裂又重组,皮肤表面浮现出极淡的金色纹路,一闪即逝。体温急剧升高,汗水刚渗出便被蒸成白雾,贴着体表缭绕不散。
武师境,成。
可这还不是终点。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缕青色灵力自指尖溢出,在空中划出半寸弧线。那力量不再受控于意念,而是自发与天地呼应,仿佛只要张开手掌,就能将四周灵气纳入掌中。
这才是武师的本质——引气归元,内外相合。
林战闭着眼,却没有收手。他知道,压制不住了。
头顶虚空,空气开始扭曲。先是轻微的嗡鸣,接着是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自屋顶扩散开来。青色气流从四面八方涌来,穿过墙壁、瓦片、窗棂,汇聚成柱,直灌而下。
鸿蒙道印猛然一震。
一丝极细微的血气自印记中逸出,虽不可见,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那是神魔之血的气息,源自远古战场的残响,此刻随着主人晋升,本能地与天地共鸣。
刹那间,方圆十里内的灵气暴动。
东崖别院上空,一个巨大的青色漩涡凭空浮现,直径数十丈,边缘雷光跳跃,云层被强行撕开一道缺口。风向骤变,山林摇曳,远处溪水逆流三尺。整个云天宗为之震动。
演武场上的弟子停下了动作。
炼丹房内的火苗齐齐一歪。
内门某座阁楼中,一名正在批阅文书的老者猛地抬头,手中毛笔落地:“这是……突破异象?规模怎会如此之大?”
不止一人察觉。
东崖别院外围,数道身影悄然现身。皆是内门长老,神色凝重。其中一人抬手欲放出神识探查,却被另一人拦下。
“别去。”那人低声道,“气息太强,贸然窥视,反噬自身。”
与此同时,远处山巅,两道陌生身影立于崖边。
一人披灰袍,袖口绣着暗纹,目光紧锁漩涡中心:“东崖那边……是谁在破境?”
身旁同伴冷笑:“听说赵坤之前想拉拢个外门小子,被拒了。莫非就是他?”
“不像普通武徒。”灰袍人眯眼,“异象中有股古怪气息,像是……远古道痕复苏。”
院门外,云昊站在石阶下,背对着屋子,面朝外。他手中折扇轻握,不动声色地挡在前方,恰好遮住几道扫来的神识波动。
风无垢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一身蓝衣猎猎,眉宇间的傲气此刻全然不见,只剩沉凝。
“你早知道他会这么快?”他低声问。
云昊没回头,只淡淡道:“我不知道。但我见过真正拼命的人。”
风无垢盯着那扇半开的屋门。透过缝隙,只能看见一角蒲团,和盘坐其上的身影。可就是那模糊轮廓,让他心头压了块石头。
屋里,林战依旧未动。
头顶漩涡越转越急,雷光渐盛,竟隐隐有紫意掺杂其中。他的呼吸变得极深极缓,每一次吸气,都像把整片天空的灵气吞入体内;呼气时,则有一丝血气随灵力溢出,在体表形成薄薄一层红晕。
鸿蒙道印在他眉心缓缓转动,第二丝神魔血气悄然凝聚。
就在此时,院墙外传来一声冷哼。
“小小外门,竟有如此动静,不怕遭天妒?”
话音未落,一道灰芒自远处射来,直扑屋顶漩涡,似要强行打断异象。
云昊眼神一寒,折扇猛然展开,横臂一挡。
“咔!”
灰芒撞上扇面,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余波震得他连退三步,嘴角溢出血丝。
风无垢立刻上前半步,长剑出鞘三寸。
“谁?”他厉喝。
灰袍人站在十丈外,面无表情:“我只是提醒一句,太过张扬,未必是福。”
“他是我云天宗弟子。”云昊抹去血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破境是他的事,围观是你们的自由。若敢出手干扰,便是与我云天宗为敌。”
灰袍人沉默片刻,冷笑着转身离去。
风无垢回头看向屋内,声音微颤:“这异象……还在增强。”
的确。
天空的漩涡非但未散,反而开始向下垂落一道青色光柱,将整座东崖别院笼罩其中。屋檐瓦片纷纷震裂,地面浮土自动聚拢成环,围绕房屋旋转不休。
林战的衣袍无风自动,黑发微微扬起。他仍闭着眼,可脸上那道斜照的光影,已被头顶降下的灵光染成青白。
某一刻,他左手忽然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仿佛在承接什么。
也仿佛在回应什么。
屋外,云昊望着那只手,喃喃道:“他还没结束。”
风无垢瞳孔一缩。
因为就在那只手掌抬起的瞬间,天空裂开的云缝中,竟有一缕极细的金色光线,穿透重重气流,精准落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