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民拍了板,青山公社这艘小船,便小心翼翼地调转船头,驶向了“药材合作社”这片未知的水域。没有现成的航道,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筹备小组迅速成立,李为民挂帅,陈江河是实际操盘手,成员还包括雷连长(负责安全和秩序)、公社会计以及春婶(代表保健小组和社员)。第一次筹备会议,就在气氛微妙中召开了。
首先争论的,是合作社的性质和入股方式。
雷连长嗓门最大:“既然是集体的,那就所有社员都是主人!还入什么股?采了药材交上来,卖了钱按工分给大家分就是了!”他习惯了以前大锅饭的模式。
公社会计扶了扶眼镜,摇头反对:“雷连长,那样又吃大锅饭,没积极性!我看,就得真金白银入股,投了钱才有心疼,才会把合作社当自己的事。可以按户入股,每股多少钱,年底按股分红。”
春婶有些犹豫:“让社员掏钱?怕是很多人舍不得,也拿不出啊……”
陈江河听着争论,心中已有计较。他开口道:“我赞成入股,但不能门槛太高,把普通社员挡在外面。我建议分两种:一种是资金股,每股定低点,比如五毛或者一块,自愿认购;另一种是劳力股,社员采集交售合格的药材,按品级和数量折算成‘工分’,年底也参与分红。这样,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都能受益。”
这个折中方案,兼顾了公平与效率,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同。
接下来是更棘手的问题:采什么?怎么采?
后山的药材不是无限的,尤其是黄精、重楼这些生长缓慢的珍贵品种。如果放开让大家随便采,用不了几年就会资源枯竭。
陈江河提出了“保护与利用并举”的原则:“我们必须立下规矩。第一,划定保护区,比如山阴水潭边那些老林子,绝对禁止采集。第二,对常用草药,像车前草、益母草这些,可以放开。第三,对黄精、重楼等珍贵药材,必须规定采集标准,比如只准采五年以上的,而且要留种,不准连根挖绝。这些规矩,要写进合作社章程,谁违反,就取消谁的分红资格,严重的还要处罚!”
雷连长对此大力支持:“对!就得立规矩!我带着民兵巡山,谁乱来就抓谁!”
然后是最关键的:怎么卖?卖给谁?
这才是合作社成败的核心。如果辛辛苦苦把药材收上来,却卖不出去,或者被压价,一切都是空谈。
公社会计面露难色:“县药材公司那边,我去联系过,口气很大,压价压得厉害,而且只要几种大宗药材,像黄精这些,他们嫌量小麻烦。”
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陈江河。他如今是公社里“见过大世面”的人,省里都有关系。
陈江河沉吟道:“县药材公司是一条路,但不能只靠这一条。我试试看,能不能通过省里的老师,联系一些制药厂,或者大的药材收购商。另外……”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我们能不能自己搞点粗加工,提升价值?比如,把收上来的黄精,按照保健小组的炮制方法,加工成黄精切片或者黄精蜜饯?这样应该能卖上价钱。”
自己加工?这步子迈得更大了!连李为民都有些迟疑:“这……这能行吗?咱们的设备、技术……”
“设备可以土法上马,技术我们有基础。”陈江河信心很足,“保健小组炮制了这么多年的药,经验是现成的。可以先小规模试试,成功了再扩大。”
经过几轮激烈又细致的讨论,《青山公社药材生产合作社章程(草案)》终于艰难地出炉了。对入股、采集、管理、销售、分配都做了初步规定。
草案在公社大会上公布时,引起了轩然大波。社员们议论纷纷,有兴奋摩拳擦掌的,有观望犹豫的,也有像赵老四那样私下嘀咕“规矩太多不自在”的。
赵老四和他的同伙,在大会上做了检讨,赔了钱,罚了款,算是为这场风波画上了一个句号。但陈江河私下找到他们,并没有一味批评。
“老四,我知道你们脑子活,想挣钱。”陈江河语气平和,“以前的路走不通,还危险。现在合作社马上要成立了,规矩是多了点,但走的是正道,长远。你们有兴趣,可以第一批入股,以后按章程来,挣安心钱。”
赵老四将信将疑,但看着陈江河诚恳的眼神,又想到摔断腿的同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合作社的筹备在磕磕绊绊中推进。陈江河一边要稳住保健小组的日常工作,一边要协调合作社的各种琐事,还要抽空给省城的沈怀仁教授和几位在编纂委员会认识的药材行业人士写信,寻求技术和销售上的支持,忙得脚不沾地。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探路者,在一条从未走过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方是迷雾,脚下是淤泥,但他不能停下,因为身后是无数双殷切期盼的眼睛。
摸着石头过河,考验的不仅是勇气,更是智慧、耐心和担当。
陈江河知道,这才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风浪,或许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