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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边境,残军军营。

曾经旌旗猎猎、号角连营的景象早已荡然无存。此刻的营盘,像一头被重创后苟延残喘的巨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弥漫着难以驱散的颓丧和恐慌。营帐歪斜倒塌,不少显然是被溃兵匆忙逃跑时撞倒的。丢弃的兵刃、散落的锅碗、破损的军旗,随处可见。侥幸未逃的士兵们,缩在尚算完好的帐篷角落,眼神空洞,面色蜡黄,腹泻的余威和连日的恐惧抽干了他们最后一丝精气神。空气中除了寒风,还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寂。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几乎凝成冰。元英披着件沾满灰尘的披风,在帐篷中央来回踱步,脚下是散落的军报和地图。他眼窝深陷,颧骨凸出,短短数日,仿佛苍老了十岁。那份曾经睥睨沙场的锐气,早已被一种混杂着惊疑、屈辱和恐惧的阴鸷所取代。

“将军,” 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嘶哑,“士卒们……人心已散,逃亡者日众,能战者……十不存一。粮草辎重,也折损大半。再拖下去,只怕……”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撤军!必须立刻撤军!” 另一名老将语气急促,带着难以掩饰的后怕,“那南齐疯帝手段诡异莫测,绝非人力可敌!符咒、妖人、鬼魅、毒烟……层出不穷!先锋营八百精锐,说睡就睡!宇文、赵、孙三位将军,死得不明不白!连拓跋大人都亲眼见了妖法!此地已成绝地,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凶险!将军,当断则断啊!”

“撤?往哪里撤?” 元英猛地停步,赤红的眼睛瞪向说话的老将,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尖锐,“陛下命我南征,五万大军,如今损兵折将,灰头土脸地逃回去?你让我如何向陛下交代?!朝堂之上,那些等着落井下石的人,会如何构陷于我?我元家满门,又将置于何地?!”

他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木屑簌簌而下。帐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撤,是死路。不撤,恐怕死得更快,更惨。

“可是将军……” 老将还想再劝。

“够了!” 元英厉声打断,胸口剧烈起伏。他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撤,是必然。但怎么撤,撤得如何,却大有讲究。若是一溃千里,毫无章法,那便是将把柄送到政敌手中。若是能……能探明前路,稍稍整军,徐徐而退,哪怕损失惨重,至少面上还能保留一丝体面,回去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派斥候。” 他睁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侥幸,“再派最后一队斥候!精锐!要最机警、最熟悉地形的!沿着我们预定的回撤路线,仔细探查!尤其是那些易于设伏的山口、隘道、密林!看看南齐那帮……那帮妖人,到底有没有设下埋伏!若前路畅通,我们便立刻拔营,轻装疾行,全速撤回北境!若真有埋伏……”

他顿了顿,眼中最后那点侥幸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声音干涩:“……那便只能,听天由命,各自突围了。”

他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幻想,一丝“或许南齐只是虚张声势,并无余力追击”的幻想。这最后十五名斥候,是他绝望中抛出的最后一枚试探命运的骰子。

几乎在元英下令的同时,青州城,临时将军府。

萧锋刚刚卸下那身染了些许尘土的改良版调查兵团制服,正用一块布巾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此刻寒光内敛的改良重力刀。刀身映出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以及那双没有丝毫疲惫、反而因连日“非常规作战”而略显亢奋的眼睛。

“大人。” 一名暗卫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递上一卷细小的纸条。

萧锋接过,展开。纸条上是影子特有的、瘦硬凌厉的字迹:“元英遣十五斥候,沿黑风岭至落鹰涧小路探查退路。疑为最后试探。陛下闻之,言:‘砍几个更稳妥,省得烦朕看剧。’ 着尔带队截之,务求震慑,令其不敢再窥。路线图附后。——影”

萧锋的目光在“省得烦朕看剧”几个字上停留了一瞬,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陛下他……还真是初心不改。随即,他的眼神锐利起来,看向纸条末端用炭笔勾勒的简易地形图,以及旁边用某种……呃,充满童趣的线条画着的、代表山隘、树林、小路的各种卡通图标(一看就是出自阿蛮之手,那小子画地图总爱加点“私货”)。

“黑风岭至落鹰涧……一线天隘口。” 萧锋低声念出地图上标注的名字,手指在那段被特意加粗、画了个骷髅头(旁边还贴心地标注“此处最窄,好埋伏!”)的路径上点了点。一线天,两山夹一缝,最窄处仅容两马并行,两侧山壁陡峭,林木茂密,正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来人!” 萧锋沉声道。

“在!” 副队长李四应声而入。

“点二十名好手,要最机灵、脚程最快、下手最狠的。着甲,戴‘面具’,携‘旗’。一炷香后,辕门外集结。” 萧锋言简意赅。

李四眼睛一亮:“将军,是要去‘送’北魏斥候一程?”

萧锋将擦好的重力刀缓缓归入鞘中,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陛下有旨,嫌他们烦。既如此,便让他们……再也烦不了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把阿蛮画的那张图带上。上面标了条近道。”

李四嘴角也抽了一下,肃然抱拳:“末将领命!”

一线天隘口。

时近正午,冬日惨白的阳光费力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这条幽深的山道上。两侧是高达数十丈的灰褐色岩壁,如刀劈斧削,仰头望去,仅见一线狭窄的天空。山道宽不过丈许,地上铺满碎石和经年累月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寒风从狭长的通道中穿过,发出呜呜的怪响,更添几分阴森。

十五名北魏斥候,人人轻甲皮弁,背负短弩,腰挎弯刀,牵着马,排成一列长队,小心翼翼地步入隘口。他们是元英麾下最精锐的夜不收,往日里个个都是翻山越岭、探查敌情的好手。可此刻,这十五人却全无往日的精悍与警惕。他们脸色憔悴,眼带血丝,走路时脚步虚浮,眼神不时惊恐地扫向两侧陡峭的崖壁和茂密的枯林,仿佛那阴影中随时会扑出青面獠牙的鬼魅。

“头儿,这地方……瘆得慌。” 一名年轻斥候压低声音,对走在最前面的队正说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闭嘴!专心探路!” 队正呵斥一声,但握着刀柄的手同样沁出了冷汗。他也怕。怕那些神出鬼没的“鬼面”,怕那无声无息让人昏睡的“蓝烟”,更怕那据说能凭空取人性命的“符咒”。这趟差事,没人愿意来,可军令如山。

“听说南齐的妖人,就喜欢在这种地方设伏……” 另一名斥候嘟囔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放屁!哪来那么多妖人!都是装神弄鬼!” 队正强作镇定,提高音量给自己和手下壮胆,“只要我们小心戒备,快速通过这鬼地方,到了前面开阔地就安全了!都打起精神来!”

话虽如此,他自己心里也直打鼓。这隘口,实在是太适合埋伏了。他抬起头,警惕地望向两侧高耸的、生长着稀疏灌木和怪石的崖壁。风吹过,枯枝摇曳,投下晃动的阴影,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头顶上方,两侧崖壁的阴影和乱石灌木丛中,二十双眼睛,正如同狩猎的鹰隼,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萧锋伏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身上披着与岩石颜色近乎一致的伪装斗篷,脸上戴着那狰狞的、獠牙外露、在阴影中泛着幽幽冷光的“宇智波鼬”风格忍者面具。透过面具的眼孔,他能清晰地看到下方那支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斥候队伍。他缓缓举起右手,握拳。

身后,十九名同样戴面具、着伪装、如同岩石一部分的侍卫,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清一色的狭长南齐制式战刀,刀身用特制的草木灰涂抹,毫不反光。几面叠好的、黑底红纹的“符咒旌旗”靠在手边。

斥候队伍缓缓前行,终于全部进入了隘口最狭窄、最幽深的那一段。队正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催促道:“快!加快速度!通过这里!”

就是现在!

萧锋的拳头,猛地向下一挥!

“杀——!”

没有预兆,没有呐喊。只有一声短促、低沉、却充满杀气的命令,从萧锋的面具下传出。

下一瞬,两侧崖壁上,如同鬼魅般跃下二十道身影!他们动作迅捷如豹,落地无声,却又带着千钧之势,直扑下方毫无防备的北魏斥候!

萧锋一马当先,目标直指那名队正。他自三丈高的崖壁一跃而下,重力刀并未出鞘,连鞘带刀,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挟着下坠的巨力,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向队正的后颈!

那队正只听得头顶恶风骤起,骇然回头,只看到一张在眼前急速放大的、泛着幽绿冷光的狰狞鬼面,以及一道呼啸而来的黑影。他甚至来不及拔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在喉咙里的惊呼——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队正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眼中残留着无尽的惊恐和茫然,哼都没哼一声,便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蛇,软软瘫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惨叫声、闷哼声、兵刃撞击声、肉体倒地的沉闷声响,在狭窄的隘口中骤然爆发!

萧锋带来的二十人,皆是禁军中的翘楚,又经过“cos小队”的“实战”历练,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此刻有心算无心,又是居高临下突袭,简直如同虎入羊群。

刀光闪烁,血花迸溅。

一名斥候刚抽出弯刀,便被侧面袭来的一刀斩在手腕,弯刀脱手,随即胸口挨了重重一脚,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口吐鲜血,萎顿在地。

另一名斥候反应稍快,举弩欲射,弩箭还未上弦,一柄无声无息递来的战刀已刺穿了他的皮甲,没入肋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那张毫无表情、只有冰冷眼孔的鬼面,缓缓倒下。

第三名、第四名……北魏斥候们仓促应战,但恐惧早已侵蚀了他们的斗志,狭窄的地形更限制了他们的发挥。而对手却如同鬼魅附体,刀法狠辣精准,专攻要害,却又不取性命,只求瞬间失去战力。惨叫声、求饶声、兵刃坠地声不绝于耳。

战斗,或者说屠杀,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接近尾声。十五名精锐斥候,转眼间便有十人倒在血泊中,或断手,或折腿,或受了严重内伤,躺在地上呻吟翻滚,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剩下的五人,背靠背挤在一起,握着刀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上写满了无边的恐惧,看着周围那些戴着鬼面、沉默逼近的身影,仿佛看到了索命的无常。

萧锋甩了甩刀鞘上并不存在的血珠(他并未用刀刃),上前一步。他那经过阮清月特殊处理、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怪异回响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在充满血腥味的隘口中回荡:

“南齐疆土,岂容鼠辈窥探?”

他目光扫过那五个瑟瑟发抖的幸存者,以及地上横七竖八的伤者,继续用那冰冷的、非人的语调说道:“今日略施薄惩,断尔等爪牙。回去告诉元英——”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若再敢派一兵一卒,踏足我境,窥探虚实。下次留下的,便不只是手脚,而是项上人头。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惊雷炸响。那五名幸存斥候如蒙大赦,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丢下手中兵刃,连滚爬爬,哭爹喊娘地朝着来路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萧锋没有追击。他静静地看着那五个狼狈逃窜的背影消失在隘口拐角,这才缓缓收刀入鞘。

“将军,都解决了。” 李四上前一步,低声道。他脸上的面具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但声音却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这场干净利落的伏击,实在太过瘾了。

“嗯。” 萧锋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战场。十名重伤的北魏斥候躺了一地,呻吟声在寂静下来的隘口中格外清晰。他皱了皱眉(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出来),沉声道:“按陛下旨意,不取性命。给他们简单止血,别死在这儿污了地方。阿蛮!”

“在!”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崖壁上一处隐蔽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正是负责带路和“艺术创作”的阿蛮。他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干活。” 萧锋言简意赅。

“好嘞!” 阿蛮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全然不顾眼前血腥的场景。他手脚麻利地从布袋里掏出一叠裁剪好的、黄底红字的“符咒”——正是萧宝荣亲笔所绘、线条歪扭却充满魔性张力的各种动漫角色q版头像,旁边还写着“退散!”“倒霉!”“吃饭噎着!”之类的字样。

他像个忙碌的小松鼠,开始在战场上蹿来蹿去。将一张画着龇牙咧嘴路飞的符纸,贴在一名断腿斥候额头上;将一张鸣人发动螺旋丸的符纸,拍在另一名捂着胸口吐血的斥候胸口;又将几张画着派蒙、乔巴等可爱(?)角色的符纸,随意贴在岩壁、树干,甚至丢弃的兵器上。

李四和其他侍卫也没闲着,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型的“符咒旌旗”,寻了几根较长的断枝,将旗子绑在上面,然后用力插在隘口通道两侧显眼的位置。黑底红纹的旗面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扭曲的图案仿佛在无声狞笑。

做完这一切,萧锋再次环顾这片充满血腥和“艺术气息”的战场,满意地点点头(大概)。他刚想下令撤离,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四周,寻找来时的路径标记……然后,他愣住了。

刚才追杀那个队正时,他好像……冲得有点猛?是从哪边崖壁跳下来的来着?左边?还是右边那块有苔藓的石头?

“将军?” 李四察觉到他突然的静止,疑惑地小声问。

萧锋面具下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但他强作镇定,用刀鞘指了指一个方向(其实他自己也不太确定):“从此处撤离。动作快,清理痕迹。”

李四顺着刀鞘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条被枯藤和乱石半掩的小径,看起来……不太像他们来时的路。他嘴角抽了抽,没敢质疑,只是默默地、非常自然地上前两步,站在了萧锋身侧略靠前的位置,用身体语言无声地表示“将军这边走,我来带路”。同时,他悄悄从怀里摸出阿蛮画的那张充满卡通图标的地图,瞥了一眼上面用红圈重点标注的、画着个咧嘴大笑太阳的“安全撤离点”。

“咳,” 萧锋也看到了李四的小动作,干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刀,转身,“走。”

二十道黑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迅速没入隘口一侧的密林,只留下满地呻吟的伤兵、随风飘摇的诡异符旗,以及那些贴在伤员身上、岩壁上、充满童真(?)又莫名恐怖的q版符咒,在正午惨淡的阳光下,构成一幅荒诞而血腥的画面。

北魏残军大营。

那五名侥幸逃回的斥候,几乎是爬进营地的。他们衣衫褴褛,满身尘土血污,脸上惊恐万状,仿佛刚刚从十八层地狱里逃出来。

“鬼!是鬼面!是那些鬼面忍者!” 一人瘫倒在地,语无伦次地哭喊。

“一刀!就一刀!队正就……就死了!骨头都碎了!” 另一人死死捂着自己的胳膊,尽管那里只有擦伤,却仿佛断了一般惨叫。

“符咒!到处都是符咒!贴在人身上,贴在石头上!是索命符!是索命符啊!” 第三人精神似乎已濒临崩溃,手舞足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染血的黄色纸片——正是阿蛮贴在某位倒霉斥候额头上、后来被他慌乱中扯下的“路飞龇牙符”。

这张沾着血、线条扭曲滑稽的符纸,此刻在北魏将士眼中,不啻于阎王爷的催命符。

消息像瘟疫一样瞬间传遍死寂的军营。本就脆弱的神经,被这最后的重锤彻底击碎。

“妖法!果然是妖法!”

“探路的兄弟都死了!被鬼面砍死了!”

“符咒!那是疯皇帝的索命符!碰了就得死!”

“快跑啊!再不跑,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将军!撤吧!求您了!快撤吧!!”

哭喊声、尖叫声再次响彻营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绝望。残余的士兵们彻底失去了控制,他们扔掉了手中一切能扔掉的东西——兵器、盔甲、干粮袋,甚至有人脱掉了沉重的靴子,只为了跑得更快一点。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营地里乱撞,互相推搡,践踏,只为抢到一匹马,或者仅仅是一个逃出营门的位置。

中军大帐被惊慌的士兵们冲击,摇摇欲坠。元英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才勉强冲出大帐。他看到了那张被亲兵颤巍巍递上来的、沾血的、画着可笑鬼脸的符咒。他也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哭嚎。

最后一丝侥幸,最后一点身为将领的尊严和理智,在这张符咒和这震天的绝望哭喊中,彻底崩碎。

他仿佛看到了,那戴着鬼面的忍者,正从阴影中浮现,挥舞着染血的刀,向他扑来。他仿佛听到了,那个远在建康、沉迷享乐的疯帝,在“快乐结界”中发出的、嘲弄的哈哈大笑。

“撤——!!!”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的咆哮,从元英喉咙里迸发出来。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什么陛下的责罚,什么家族的存亡。

“全军撤退!丢弃所有辎重!轻装!快!能跑多快跑多快!回北境!回平城!!!”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然后,在亲兵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的战马,甚至来不及披甲,便疯狂地抽打着马臀,如同丧家之犬般,第一个冲出了混乱的军营,向着北方,亡命奔逃。

主帅一逃,全军彻底崩溃。

北魏这支曾经雄心勃勃南下的五万大军,最后的残余,此刻化作一股绝望的洪流,丢盔弃甲,哭爹喊娘,漫山遍野地向着北方逃窜。他们身后,是遗弃的营寨,是熊熊燃烧的辎重,是同伴的尸体,以及那张在风中飘落、最终被无数慌乱的脚掌踩入泥泞的、沾血的滑稽符咒。

青州城头。

萧锋已经摘下了那狰狞的鬼面具,露出略显疲惫却目光清亮的脸。他遥望着北方天际扬起的、久久不散的烟尘,那是北魏军溃逃的痕迹。

李四站在他身侧,低声禀报:“将军,暗卫回报,元英已率残部溃逃,沿途丢弃辎重无数,溃兵自相践踏,死伤无算,已不成军。看方向,是径直逃往北境,并无回头迹象。”

萧锋缓缓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按在城墙垛口上的手,微微用力。

赢了。

这场荒诞的、诡异的、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各种“不正经”手段的战争,终于,以这样一种更加荒诞的方式,赢了。

没有尸山血海的惨烈拉锯,没有奇谋妙算的正面决战。有的,是腌菜,是鬼面,是符咒,是迷烟,是虚张声势,是攻心为上。而最终奠定胜局的,是他刚才那一次干净利落、充满暴力美学的……伏击。

或许,这就是陛下想要的?用最省力、最“有趣”的方式,解决掉麻烦?

他摇摇头,将这些杂念抛开。无论如何,青州守住了,边境的百姓安全了,陛下可以继续安心地待在“快乐结界”里,看他的动漫,吃他的零食了。

这就够了。

“传令,” 萧锋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打扫战场,收缴魏军遗弃之辎重,可用于修缮城防,赈济百姓。受伤被俘之魏军斥候,予以救治,伤愈后遣返。加强边境巡防,谨防小股溃兵为祸地方。”

“是!”

快乐结界。

萧宝荣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他的“路飞草帽”造型巨型懒人沙发里,面前的光屏上播放着《鬼灭之刃 无限城篇》最终决战的精彩打斗,音效爆炸,光影绚烂。他手里抓着一大桶阮清月特制的、做成“血鬼术·爆血”特效的、其实是草莓果酱爆爆珠奶茶,看得目不转睛,嘴里不时发出“哇!”“帅!”“砍他!”之类的惊呼。

小桃盘腿坐在旁边的地毯上,面前的小几上摊开着她的“传话本”,上面用彩色画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今天的“战报”。她画了一个戴着鬼面具的小人(代表萧锋),挥着一把大刀,砍翻了十几个画着哭脸、头戴北魏毡帽的小人(代表斥候),旁边还画了几张飘着的、画着滑稽笑脸的符纸。在画面的角落,她还画了一个更大的、哭喊着逃跑的北魏将军小人,以及远处一堆丢掉的盔甲和锅碗瓢盆。

“陛下~陛下!” 小桃看准一个战斗间歇,赶紧凑过去,举起她的“战报”,用清脆的声音汇报道,“影子大人传来消息啦!萧将军带着‘鬼面小队’,在那个什么‘一线天’的地方,把北魏派来探路的坏蛋斥候,像切西瓜一样,‘咔嚓咔嚓’全砍翻啦!就跑了五个胆子最小的回去报信!”

她指着画上那些哭脸小人:“萧将军可厉害了!一刀一个!都没用第二下!还留下了好多陛下画的‘好运符’给他们当纪念品呢!”

她又指着那个大哭逃跑的将军小人:“那个坏蛋元帅元英,听说以后,吓得魂都没啦!带着剩下的坏蛋,连盔甲和锅都不要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影子大人说,他们已经跑出好远好远,再也不敢回来啦!我们赢啦!青州保住啦!夜市可以继续开啦!”

萧宝荣的视线终于从光屏上移开,落到小桃那充满童趣却“战果辉煌”的画上。他眨了眨眼睛,消化了一下小桃的话,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屏幕里炭治郎砍鬼的英姿都没这个让他开心。

“赢啦?!真的赢啦?!” 他猛地从沙发里坐直身体,手里的奶茶差点洒出来,“萧锋这么厉害?一刀一个?哇!酷毙了!比炭治郎的日之呼吸还帅!”

他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拳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小桃:“那元英呢?跑啦?再也不来啦?”

“嗯嗯!” 小桃用力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影子大人说,他吓破胆啦,跑回北魏老家去啦,肯定不敢再来啦!”

“太好了!” 萧宝荣欢呼一声,整个人又倒回柔软的沙发里,快乐地打了个滚,把脸埋进印着祢豆子的抱枕,发出闷闷的、却充满喜悦的声音,“终于没人打扰朕看动画啦!可以安心追新番啦!小桃小桃!传朕旨意!”

他翻身坐起,眼睛闪闪发亮:“赏!重重有赏!萧锋这次立大功了!赏他……赏他五十份李阿福的黄金炸豆腐!要最新推出的‘恶魔风脚’辣味限定版!还有,他不是喜欢那个‘索隆’的手办吗?把朕珍藏的那套‘三刀流·鬼斩’特别版手办送给他!对了,还有婉清、影子、清月,他们都立功了!每人赏最新款的动漫大礼包!要带等身抱枕和全套手办的那种!阿蛮也立功了,带路画地图有功,赏他……赏他一年份的夜市畅吃券!随便吃!”

他越说越兴奋,掰着手指头数:“还有,青州守城的将士们都辛苦啦!让王俭……不对,让户部拨款,搞个全城大狂欢!夜市连开半个月!所有零食半价!不,三折!朕请客!庆祝我们打跑坏蛋!还有,让清月研究一下,做个‘胜利限定甜品’,就叫……‘鬼灭退敌千层酥’!要又好看又好吃!”

“是!陛下!” 小桃笑得见牙不见眼,赶紧在她的“传话本”上记下这一长串的封赏和庆祝安排,旁边还画上了炸豆腐、手办、畅吃券和千层酥的可爱图案。

萧宝荣重新抱起他的奶茶,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感受着爆爆珠在嘴里炸开的甜蜜,目光又回到了光屏上激烈的战斗场面,嘴里含糊地嘟囔:“打赢了真好……晚上可以一边吃‘鬼灭退敌千层酥’,一边看炭治郎砍无惨啦!完美!”

结界外,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兵不血刃却又惊心动魄大战的边境城池,正在清理战场,抚慰百姓,重整防务。结界内,是温暖的灯光,甜蜜的香气,激昂的动漫音效,和一个为“打赢了仗可以安心看动画吃零食”而真心实意快乐着的年轻皇帝。

战争的阴影,似乎从未真正侵入过这片被精心守护的、荒诞又快乐的二次元净土。而守护它的方式,或许正如这场战争的结局一样,充满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独属于这位“疯帝”的奇妙逻辑与……简单粗暴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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