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结界,手工坊。
这里不像宫内的织造局或御用监那样庄重肃穆,反而更像一个大型的、充满奇思妙想的二次元手工作坊。墙面上贴着《火影忍者》、《海贼王》、《鬼灭之刃》等各色高精度临摹海报,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模具、颜料、布料、半成品的cos服和道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屑、胶水、矿物颜料以及阮清月特制熏香的混合气味。
阮清月一身素净的工装围裙,站在一张巨大的、铺满了各色纸张和工具的长条工作台前。她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专注地在一张刚刚晾干的、由陛下“御笔亲绘”的、画着歪歪扭扭笑脸和“晴天”二字的“镇邪符咒”上游移。手边,是影子通过暗卫渠道刚刚送回的、关于北魏军营对“腌菜符咒退敌”一事的反应的密报。上面清晰地写着:“元英大笑,符咒焚毁,腌菜分食。然……食腌菜者,夜半腹泻者众,军心微散,疑惧渐生。”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符咒”上粗糙的线条,又看了看密报上“疑惧渐生”四个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威慑不足。” 她低声自语,清冷的声线在安静的工坊里回荡,“腌菜腹泻,可损其力,难撼其心。符咒粗陋,可引其嘲,难慑其魄。元英非愚鲁之辈,一旦看穿,攻势必急。需……更具冲击之物,以奇制胜,方能彻底瓦解其斗志。”
她的目光抬起,掠过工作台,落在了对面墙壁上。那里,贴着一张巨大的、她耗费数日心血、以工笔细描手法精心临摹的《火影忍者》晓组织全员海报。昏黄的灯光下,赤砂之蝎、迪达拉、宇智波鼬、干柿鬼鲛……一张张风格迥异、却无不透着阴森、神秘、诡异与强大压迫感的面具,在墙壁上静静凝视。
一抹几不可见的微光,在阮清月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掠过。
“就是它了。”
她放下密报,转身走向材料架,动作利落如精密仪器。硬质的牛皮纸、韧性的竹篾、调制好的特殊胶合剂、各色矿物颜料、一罐罐研磨得极细的、在暗处能发出不同色泽荧光的粉末,以及一小盒她闲暇时用树脂浇筑打磨的、形如獠牙的尖锐配件……林林总总的材料,被她有条不紊地取到工作台上。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拿起炭笔,在一张白纸上快速勾勒起来。线条简练,却精准地捕捉了晓组织面具那种融合了日本能剧、神道教元素与忍者风格的独特韵味。她做了简化,去掉了过于繁复的纹饰,但保留了那种标志性的、非人的诡异感和视觉冲击力。眼洞的形状、獠牙的位置、额头的角或裂痕……一张基础模板在她笔下迅速成型。
“小桃。” 阮清月头也不抬地唤道。
一直候在门外的小桃立刻探进脑袋:“清月姐姐?”
“去请陛下过来,就说……有新的‘退敌利器’需他定夺式样。另外,让尚宫局调十名手最巧、最稳、且口风严的宫女过来,要快。”
“是!”
软榻区。 萧宝荣正对着自己刚刚完成的一幅“大作”皱眉。那是一张试图画出“须佐能乎”但最终变成了一团紫色乱麻的涂鸦,他正琢磨着怎么修改才能看起来更“威武”一点。
“陛下!清月姐姐说,有新的、更厉害的退敌宝贝要做!请您去看看式样!” 小桃蹦跳着进来,眼睛亮晶晶的。
“新的退敌宝贝?” 萧宝荣立刻丢下笔,从沙发里弹起来,眼睛发亮,“比朕的符咒还厉害?走走走!快去看看!”
他跟着小桃,几乎是跑进了手工坊。一进门,就看到阮清月站在工作台前,台上摊开着那张刚画好的面具草图,以及旁边堆放的材料。
“陛下。” 阮清月微微躬身,指向草图,“臣观陛下符咒,虽神妙天成,然北魏蛮夷,恐不解其深意。臣有一策,或可增益其威。请陛下御览此图。”
萧宝荣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哇”地叫了出来:“这是……晓!晓组织的面具!” 他指着草图,兴奋地手舞足蹈,“清月你要做这个?太好了!这个帅!这个比朕画的符咒吓人多了!你看宇智波鼬这个,还有鬼鲛这个,多酷!元英看了肯定做噩梦!”
阮清月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继续平静地阐述:“陛下明鉴。此面具造型诡谲,非人近妖,于夜色中视之,恍若幽冥鬼物。臣欲仿其形制,以硬纸为基,竹篾撑形,施以玄黑为底,猩红勾边,缀以荧粉,夜间可见幽光。再辅以獠牙尖角,裂痕纹饰,令佩戴之军士,巡于城头,恍如百鬼夜行。再制‘符咒旌旗’若干,绘陛下神符于其上,夜间招展,与面具呼应。如此,视觉冲击倍增,辅以腌菜损其肠胃,必能使魏军心胆俱裂,疑神疑鬼,士气崩颓。”
她顿了顿,补充道:“苏婉清大人与影子大人亦觉此计可行。婉清大人言,可令暗卫携‘幻影披风’从旁策应,倍增鬼魅之效。影子大人可遣人散播流言,言陛下请动幽冥鬼神相助,魏军必败。”
“好好好!就这么办!” 萧宝荣听得心花怒放,围着工作台转圈,拿起一块树脂獠牙比划着,“一定要做得吓人!越吓人越好!眼睛这里要红得像滴血!牙齿要尖,要长!晚上要能发光,绿油油的那种光最好!对了对了,裂痕要多画点,显得破破烂烂的,更像从坟里爬出来的!还有角!角也要做!”
他完全沉浸在“设计恐怖手办”的兴奋中,压根没考虑实战,只在乎“颜值”和“吓人程度”。
阮清月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躬身应道:“臣遵旨。必竭尽所能,令其狰狞可怖,观之丧胆。” 她太了解这位陛下,与其跟他分析战略战术,不如直接告诉他“这个更酷更吓人”。
很快,十名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宫女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手工坊。 她们都是尚宫局中刺绣、扎花、裱糊的好手,手指灵巧,心细如发。
阮清月将她们分成数组,开始了高效而有序的“量产”。
一组宫女负责裁剪。按照阮清月画好的纸样,用特制的厚硬卡纸裁剪出面具的基础形状,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绝不伤肤。眼洞、口鼻洞的位置精准测量,确保佩戴者视野无碍,呼吸顺畅。
一组宫女负责塑形与加固。将裁剪好的卡纸面具,用稀释的胶合剂贴合在预先弯制好的、轻巧而富有弹性的细竹篾骨架上,形成立体的曲面,晾干后坚硬而有型。
最重要的一组,由阮清月亲自带领,负责上色与装饰。她调出浓稠如墨的玄黑色颜料,用最细的羊毛笔,一层层均匀涂抹,确保色泽沉黯,吸光性好。待底色干透,再用朱砂混合特殊胶质,调出那种仿佛凝固鲜血般的暗红色,精心勾勒眼窝、嘴角的纹路,绘制额头的“裂痕”或“咒印”。每一笔都沉稳精准,带着一种仪式般的肃穆。
接着,是粘贴树脂獠牙和额角。阮清月制作的这些“配件”大小形状略有不同,但无不尖锐逼真,在灯光下泛着惨白或森然的微光。粘贴的角度、位置都经过仔细考量,务求达到最狰狞、最违和、最令人不适的效果。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涂刷夜光粉。阮清月取出一罐罐她精心研磨、混合了特殊矿粉和黏合剂的荧光粉末。绿色、蓝色、幽幽的惨白……她用极细的排笔,沾取粉末,沿着面具的纹路、獠牙的边缘、裂痕的内部,极其小心而均匀地涂刷。涂刷完毕,将面具置于暗处,便能看见那些纹路和獠牙,散发出幽幽的、非人般的冷光,视觉效果极其惊悚。
萧宝荣中间又跑来看过几次, 拿着一个刚上好底色、还未绘制纹路的面具胚子戴在脸上,对着工坊里的铜镜左照右照,嘴里发出“呜噜噜”的怪叫声,玩得不亦乐乎。他还亲自拿起画笔,在一个面具的额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轮回眼”图案,虽然被阮清月以“风格不统一恐影响整体威慑”为由,温和而坚定地擦掉了,但他坚持在另一个面具的腮边画了个小小的、抽象的狐狸胡须,阮清月只好由他。
“旗帜!旗帜也要做!” 萧宝荣玩够了面具,又想起阮清月提到的符咒旌旗,“就用朕画得最好的那几张!放大!印在黑色的布上!要又大又醒目!晚上也要能看见!”
“臣遵旨。” 阮清月早有准备。她选取了陛下画的几张线条相对“狂放不羁”、色彩对比强烈的“符咒”原稿——比如那张嘴巴咧到耳根、露出锯齿状牙齿的“狂笑路飞”,以及那个查克拉线条乱窜的“暴走鸣人”。让擅长绘画的宫女将其等比例放大,用不透光的厚实黑绸为底,以掺了银粉的朱砂为墨,精心拓印上去。制成的旌旗高约一丈,黑底红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夜风中招展时,那扭曲的图案仿佛要活过来噬人。
当第一批二十个面具制作完成时,天色已近黄昏。
阮清月让一名胆大的宫女戴上面具,自己熄灭了工坊内大部分灯火,只留下一盏小小的、蒙着绿纱的灯笼。
“咔哒”一声轻响,面具眼部、裂痕和獠牙处的荧光粉,在昏暗的绿光映照下,骤然亮起惨淡的幽绿色光芒。配合那精心绘制的猩红纹路和尖锐的獠牙,一张原本呆板的面具,瞬间变得邪气森森,仿佛来自黄泉的恶鬼,正透过眼洞冷冷地凝视着生人。那宫女自己看不到,但周围其他宫女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很好。” 阮清月满意地点点头,点燃灯火,“威慑力足够。按此标准,连夜赶制,需两百具。旌旗二十面。天亮前必须完工。”
“是!” 宫女们齐声应道,虽然心中有些发毛,但更多的是完成“陛下任务”的认真。
就在手工坊灯火通明、加紧赶制时, 阮清月也没忘记另一件事。她写了一张简短的便笺,交给小桃:“速将此笺内容,以‘零食密语’告知萧将军:新制‘鬼面’、‘符旗’不日送至,可用于夜巡示警,惑敌心神。望将军妥为运用,以助守城。此乃陛下奇策,莫以常理论之。”
她太了解萧锋了。那位将军忠勇刚直,但对此类“奇技淫巧”恐怕难以第一时间接受,甚至可能心生抵触。必须提前沟通,以免误事。
青州城头,夜风凛冽。
萧锋收到了经由特殊渠道、用“陛下新制了一种名为‘鬼脸酥’的可怕点心,吃后夜不能寐”的暗语转译过来的密信。他展开一看,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几下。
“鬼面……符旗……” 他望着城外连绵的北魏营火,想象着麾下将士戴上那种滑稽可笑的面具、挥舞着画有孩童涂鸦的旗帜在城头巡逻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但陛下的旨意,不容违逆。更何况,信中那句“此乃陛下奇策,莫以常理论之”,似乎别有深意。想起那让人腹泻不止的腌菜,萧锋心中微微一动。或许……荒唐之下,真藏有奇效?
他收起便笺,对身旁的亲兵沉声道:“传令,挑选两百名胆大心细、身手矫健的弟兄,明日有特殊军务。”
次日拂晓,第一批两百个“忍者鬼面”和二十面“符咒旌旗”被打包得整整齐齐, 与紧急筹措的第二批粮草、箭矢一起,装上了车队。阮清月还贴心地附上了详细的“使用说明”——图文并茂,注明需在夜间佩戴,可配合火把移动制造飘忽效果,旌旗需在高处挥舞等。甚至每个装面具的箱子里,还放了一小包补充用的荧光粉。
五十名精锐禁军护送着这支古怪的车队再次北上。影子派出的暗卫如影随形。队伍中,阿蛮背着一个比他个子还高的大箱子,里面是阮清月额外赶制的五十面更大的、用于悬挂在城楼上的“巨幅符咒旗”,以及一批她特制的、燃烧后会释放淡绿色烟雾的“烟雾弹”。
“萧将军看到这些,脸色一定很好看。” 阿蛮偷偷对一名相熟的禁军队长嘀咕。
队长看着车上那些在晨光下显得格外诡异的面具,苦笑摇头:“但愿……真能吓退魏狗吧。”
午后,车队抵达青州。
萧锋亲自查验。当他打开箱子,看到那整整齐齐码放的、即使在白天也透着森然之气的鬼面具,和那黑底红纹、图案狰狞的旌旗时,面部肌肉再次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他拿起一个面具,指尖拂过冰凉的表面、尖锐的獠牙,以及那些在阳光下不甚明显、但摸上去有细微颗粒感的荧光纹路。
“将军……” 副将在一旁,表情扭曲,想笑又不敢笑。
萧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神已恢复沉静。“陛下的旨意,便是军令。挑选出来的两百人,出列!”
两百名被选中的士兵出列,他们看着箱子里的东西,也是一脸茫然和古怪。
萧锋拿起一个面具,缓缓戴在自己脸上。周围瞬间一片寂静。那面具甫一戴上,他周身沉稳刚毅的气质仿佛陡然一变,即便在日光下,那猩红的纹路和冷硬的线条,也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此乃陛下所赐破敌神器!” 萧锋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显得有些沉闷,却更加威严,“今夜起,你等便戴此面具,执此旌旗,分作二十队,子时之后,于城头巡弋。脚步要轻,动作要飘忽,彼此间以哨音为号,不得交谈,不得笑闹!务要做出……幽冥鬼卒、巡行疆场之态!可能做到?”
“能!” 士兵们齐声应道,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古怪,但军令如山。
是夜,子时。
青州城头,火把比往日稀少了许多。月光黯淡,星子隐匿。
忽然,城墙垛口后,幽幽地升起一个身影。惨绿色的荧光勾勒出狰狞的面部轮廓,猩红的纹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尖锐的獠牙泛着冷光。那身影无声无息地移动着,手中一杆高大的黑色旌旗在夜风中缓缓飘展,旗面上,那扭曲的、咧着大嘴的红色图案,仿佛在无声狂笑。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惨绿的光点在城墙上无声游弋,黑色的旌旗如同招魂的幡。没有脚步声,没有话语声,只有夜风掠过城垣的呜咽,以及那一片片无声摇曳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光。
偶尔,一声短促而诡异的、类似鸟鸣又似鬼哭的哨音,不知从哪个方向响起,旋即又消失。
北魏军前哨,值夜的士兵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那是什么?!”
“鬼!是鬼火!”
“城头上……有东西在飘!”
“是南齐的妖法!是那些符咒招来的东西!”
“妈呀……你看那旗子!那画的是个啥?笑得忒瘆人了!”
“白天那些吃了腌菜的兄弟还在拉肚子……是不是冲撞了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在值夜的北魏士兵中蔓延。白天因腹泻而虚弱的身体,夜晚因疲惫而模糊的神智,在这无法理解的、诡异的景象面前,迅速被放大。他们紧握着兵器,指节发白,背脊发凉,死死盯着城头上那些游荡的、非人的幽绿光影,仿佛下一刻它们就会扑下来,将人拖入无尽的黑暗。
中军大帐,被亲兵紧急唤醒的元英,听着斥候语无伦次的描述,脸色铁青。他大步走出营帐,望向青州城头。
月光下,那些幽幽的绿色光点,飘忽不定,时隐时现,伴随着那仿佛活过来的、狞笑的旗帜,确实透着说不出的邪性。
“装神弄鬼!” 元英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但他握紧刀柄的手,青筋隐隐暴起。他能感觉到,身后营地里,那迅速弥漫开来的、带着腥臊气的恐慌。
“加强戒备!弓手准备,若再有异动,乱箭射之!” 他厉声下令,但声音里,却藏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他抬头,望向南方沉沉的黑夜。那个南齐的疯帝,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腌菜,鬼画符,现在又是这城头上的鬼影……
一丝莫名的不安,如同毒蛇,悄然缠上了这位北魏名将的心头。
青州城楼,阴影中。
萧锋摘下面具,看着城外隐隐骚动的北魏军营,又看了看身边那些戴着面具、如同真正从幽冥中走出的士兵,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表情。
荒诞,诡异,儿戏。
但似乎……真的有用。
他摸了摸面具上那冰冷的獠牙,低声对副将道:“传令,按阮大人所言,轮班巡弋,子时起,至寅时止。明夜,悬挂巨旗,施放绿烟。”
“是!”
夜色更深,城头上,惨绿的“鬼影”依旧在无声游荡。而北魏大营中的恐慌,正如同瘟疫般,悄无声息地扩散。腹泻的呻吟,对鬼神的恐惧,对未知的惊惶,交织在一起,慢慢侵蚀着这支虎狼之师的锐气。
阮清月在都城的工坊里,接到了阿蛮带回的、关于“鬼面初显威,魏营生疑惧”的密报。她放下手中正在调试的、一种能发出凄厉尖啸声的“惊魂哨”,淡淡吩咐:“第二批三百面具,加快进度。巨幅旌旗,再制十面。绿色烟雾弹,加倍。”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墙上晓组织的海报。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彼之怖,慑彼之心。
陛下要的“吓人”,她给了。而战场上,有时候,“吓破胆”比“杀死”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