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我站在舆图前,手指轻轻的在“建业”二字上划过。
三十万大军,潜伏在长江沿岸的密林与营寨之中。只等我一声令下,便可跨江而南,踏平江东。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和一个听话的继承人。这是这场战争能顺利进行,并且让我能摘取胜利果实的必要前提。
否则,我前脚刚走,内部就生乱,那就不好了。
“主公。”
影七的身影无声的出现。
“临菑侯府上的车驾,已经到了巷口。”
“五官中郎将的车驾,也停在了两条街外,没有动。”
我笑了。
“让他们候着。”
我转身,在主位上坐下,端起一杯温热的茶。
“先晾一刻钟,让他们都冷静冷静,想清楚自己是来干嘛的。”
……
一刻钟后。
第一个被宣进来的是曹植。
他一进门,就给我行了一个大礼,姿态放得很低。
“子建,拜见太傅。”
他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文士袍,没了往日的张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与崇拜。
我没有让他起身,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曹植也不尴尬,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朗声说道:“父王病重,国事艰难,子建夜不能寐。幸有太傅在,方能定鼎中原,稳固社稷。太傅之功,彪炳千秋!”
我不置可否,轻轻吹了吹茶叶。
曹植见我没反应,继续说道:“子建不才,自幼喜读诗书。若能有幸为君,必将以文治国,广开言路,尊崇儒术,让天下士人,皆有归心!届时,太傅为相,我为君,君臣相得,共创尧舜之治,岂不美哉?”
他说的慷慨激昂,甚至从袖中取出了一卷竹简,双手奉上。
“此乃子建呕心沥血所作《治国策》,其中多有借鉴太傅昔日之奇谋,还请太傅斧正!”
我接过竹简,打开扫了一眼。通篇都是华丽的辞藻,引经据典,文采斐然。
我将竹简随手放在桌上,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说完了?”
曹植愣住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华美篇章,就这么被我两个字给堵了回去。
“说完了,就回去等消息吧。”
我端起了茶杯,这是送客的意思。
曹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想再说什么,但看到我那毫无波澜的眼神,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敢说,躬身退了出去。
下一个。
……
曹植前脚刚走,曹丕后脚就被引了进来。
和曹植不同,曹丕进来时,两手空空。
他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深色常服,进门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对着我,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是标准的三跪九叩,臣对君、子对父的大礼。
他拜完,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的跪在地上,低着头。
大厅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我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曹丕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依然跪的笔直,像一尊石雕。
我在考验他的耐性。他也在用这种方式,向我表达他的决心。
终于,在我喝完半杯茶后,我缓缓开口。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曹丕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丝毫怨怼,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回太傅,想说的,不敢说。能说的,不必说。”
我来了点兴趣:“此话怎讲?”
曹丕沉声回答:“天下大势,尽在太傅心中。丕之才干,亦在太傅眼中。多说无益,只会显得丕,心虚且浅薄。”
“我只想告诉太傅一件事。”
他向前膝行两步,声音压的更低。
“若丕能登大宝,这大魏的江山,名义上,姓曹。”
“实际上,它只有一个主人。”
“那就是太傅您。”
“军、政、财、人,四权,丕,分毫不取,皆由太傅定夺。”
“丕,只求一个名分,一个能为太傅看守这万里江山的名分!”
话音落下,他再次深深叩首,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跪在地上,将自己姿态放到尘埃里的曹丕,终于笑了。
曹植还在谈论理想抱负,畅想未来。
而曹丕,他只谈了一件事:权力。
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代理人的位置上,而我,是唯一的主人。他清楚地知道,当实力不足以掀翻桌子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顺从的等待主人的赏赐。
曹丕,很明白这个道理。
“起来吧。”
我缓缓开口。
曹丕如蒙大赦,但依旧不敢完全站起,只是直起了上半身。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子桓,你很聪明。”
“聪明人,才能活的长久。”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但曹丕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知道,这场决定帝国命运的会面,他,通过了。
……
当晚。
曹植府上,愁云惨淡。
而曹丕的府邸,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是我派去的影七。
她只带去了一句话。
“太傅有令,明日朝会,公子可着新衣。”
曹丕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新衣为何意。
那是储君才能穿的,绣有四爪蛟龙的礼服!
他对着影七离去的方向,再次行三跪九叩大礼,泪流满面。
而我,则再次回到了那副巨大的舆图前。
北方的棋局,已经尘埃落定。
我拿起那枚代表着战争的黑色棋子,轻轻的,敲击着“建业”的位置。
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