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还在擦头发，t恤贴在身上，凉意顺着后背往上爬。他把毛巾搭在肩上，三色笔从口袋里抽出来，在剧本边角画了个小人，手里还残留着刚才雨戏的湿气。
导演突然摔了对讲机。
“不行！情绪不对！这群人站在这里像群木头桩子！我要的是眼泪，不是干瞪眼！”
场务低头不说话，灯光师悄悄关掉一组灯。一群群演站在布景中间，低着头，有人偷偷看手机，有人咬嘴唇，没人哭得出来。
叶晚星靠在墙边补妆，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知道这场戏难拍。剧本改了三次，原本只是送别，现在变成父亲葬礼前的最后一面。可没人真的经历过这种事，演不出那种痛。
顾临渊扫了一圈人群。他的眼睛停在一个女孩身上。她穿着灰蓝色制服裙，站在后排角落，手一直抠着袖口的线头。指甲发白，呼吸很浅，但节奏乱。这不是紧张，是压抑。
他慢慢走过去，站在她斜后方半步的位置。没有说话，只是站着。
三秒后，耳钉开始发烫。
不是刺痛，也不是震动，就是一股温热从左耳蔓延到太阳穴。他闭上眼。
画面闪进来：灵堂，白花，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躺在棺材里。女孩在门口下车，车胎爆了，她跑，摔倒，再跑，赶到时盖子已经合上。她跪在地上，没哭出声。
顾临渊睁开眼，胸口闷了一下。喉结动了动，像是被什么堵住。
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红笔，在通告单背面画了个笑脸。动作很自然，就像平时记笔记一样。
然后他缓缓闭上眼，调整呼吸。模仿她的节奏——吸气慢，停两秒，呼气抖。重复三次。
眼眶开始发热。
他睁开眼的时候，视线有点模糊。眼角泛红，是真的想哭。不是演的，是身体被共情拉进去的结果。
旁边的群演注意到他。
“顾学长……你哭了？”
他没回答，抬手抹了下眼角，把红笔夹回胸前口袋。
那一瞬间，空气变了。
前排一个女生忽然低头，肩膀抖了一下。
另一个男群演转过身去，用手背蹭脸。
有人开始抽鼻子，有人捂嘴，压抑的哭声一点点冒出来。
导演猛地抬头看监视器。
“这个情绪对了！”他声音都变了，“继续拍！原地开机！不要打断！”
镜头推近，全场安静。只有呼吸声和轻微的啜泣。原本僵硬的站位变得真实，有人低头，有人抱臂，有人望着远方，像是在回忆什么。
叶晚星站在侧边，看着顾临渊。
他还在那里，手插在裤兜里，t恤还是湿的，头发凌乱。但眼睛红着，像是刚从一场梦里醒来。
她走过去，站到他面前。
“顾大校草也会哭？”她声音轻，带着点笑。
他抬手又抹了下眼角，把红笔从口袋里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毕竟要配合某个总改悲情戏的顶流。”他说，“你不改剧本，我能这么投入？”
她哼了一声，“那你刚才那一下，是真动情了？”
“职业病。”他说，“看到别人难过，我自己也忍不住。”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是真的笑了。
“你这人。”她说，“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我一直都很认真。”他耸肩，“只是你们不觉得而已。”
她没接话，转身走了。但走到一半，手指轻轻碰了下右眼角的泪痣贴纸，停了半秒，才继续往前。
唐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进来的。她蹲在监视器后面，手机举着，正在直播。
弹幕刷得飞快：
【卧槽他真哭了！】
【这共情力绝了！】
【顾临渊红眼实录！截图保命！】
【他是不是有读心术？】
她正准备放大画面，场务一把冲过来，挡住镜头。
“谁让你拍的！”
“我删了我删了！”她赶紧收手机，往后退，“就录了十秒，马上删干净！”
场务瞪她一眼，把她往外赶。她边走边回头看，嘴里还嘀咕：“值了值了，这段够我吹一年。”
棚内，气氛还在延续。
灯光师重新调了光比，把主光源压暗，加了一层柔光。录音师摘下耳机，深吸一口气，低声说：“这次真的来了。”
一个女群演靠在布景墙上，还在掉眼泪。旁边男群演递了张纸巾，她接过，两人没说话，但肩膀挨在一起。
导演坐在监视器前，手撑着额头，声音有点哑：“再来一遍，保持这个状态，不要断。”
顾临渊站在原地，没动。
他感觉耳钉还有点温。不是能力还在用，是余波没散。刚才那一下，他真的碰到了别人的痛。不是借用技能，不是复制情绪，是实实在在地，替别人疼了一下。
他低头看手中的红笔。笔身有水渍，是刚才雨水留下的。他用拇指擦了擦，把笔重新插回口袋。
叶晚星补完妆回来，站到拍摄起点位置。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不一样了。
导演喊：“准备，开拍。”
所有人回到位置。
顾临渊站在群演中间，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他只是站着，像一棵树扎进土里。
镜头从高空俯拍，一群人沉默站立，风吹动衣角。第一个眼泪落下时，画面静了两秒。
然后，哭声响起。
不是整齐划一的表演，是零星的、压抑的、真实的。有人低头，有人抬手遮脸，有人咬着嘴唇不让声音出来。
导演没喊cut。
他盯着监视器，手慢慢松开对讲机。
“这个镜头……能用。”他低声说，“全都要。”
顾临渊站在人群中，视线落在前方空地。他没再看剧本，也没动笔。但他知道，这一场，过了。
叶晚星在镜头前开口，声音发颤：“爸，我来晚了……”
他没接戏，只是微微侧头，像是在听。
她眼角有泪滑下来，不是化妆水，是真的。
导演没喊停。
摄影机继续运转。
顾临渊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下耳钉。
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