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接过那把还带着叶宁体温的短刃,入手微沉。
他没有立刻插回后腰,而是握在手里,对着叶宁郑重抱拳。
“多谢叶老板出手相助。自当从命。”
叶宁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手中的孔雀羽扇轻轻摇曳,掩住半边红唇,声音娇媚入骨。
“陆小兄弟客气了,当哥哥的,自然要护住妹妹,理当照应。”
她没再多说,扭着腰肢便回了自己那桌,坐下时还冲着孟小冬的方向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台上的孟小冬在锣鼓家伙的掩护下,悄悄退回了后台,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哎呀呀,王爷,陆老弟,都是自家兄弟,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嘛!”
眼看一场好戏没看成,黄金荣打着哈哈从主桌走了过来。
杜月生跟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适时地端上两杯酒。
黄金荣接过酒杯,先是举向纳兰敬明那桌,“王爷,您是贵客,我黄某人先敬您一杯!”
纳兰敬明笑着举杯,一饮而尽,那双细长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陆寅。
黄金荣喝完杯中酒,又晃晃悠悠走到陆寅这桌,小眼睛在他和裴石楠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落在陆寅身上。
“陆老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他拍了拍陆寅的肩膀,力道不小,“当日在我巡捕房,我便看出老弟少年英雄!江东瘦虎,好名头!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黄老板谬赞了,小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拳头不打笑脸人,陆寅把姿态暂时放低些许。
至于黄金荣后面还有什么花花肠子,接着便是。
“好说!都是自家兄弟!”
黄金荣满意地哈哈大笑,与陆寅碰杯后一饮而尽。
洪九东在旁边看得直撇嘴,小声对裴石楠嘀咕,“你看这老麻子笑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
裴石楠只是笑笑,没说话。
黄金荣敬了一圈,重新走回高台,他接过杜月生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清了清嗓子,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客套完了,正戏该来了。
“诸位兄弟,诸位朋友!”黄金荣中气十足地开口,“今天请大家来,除了庆贺我黄金荣拜入山门,得了个督察长的虚职外,还有一件要紧事,想同诸位商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在汪亚樵,叶宁,还有几个面生的江湖大佬脸上停留。
“想必大家也都晓得,如今这十里洋场,看似繁华,实则乱得很!今天你抢我的地盘,明天我砸你的场子,打来打去,死的都是自家兄弟。”
“我黄金荣,还有青帮的各位长辈,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我们都是华人,万不能再这么内耗下去了。”
“黄某我在法租界混了半辈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跟法兰西巡捕房的几位长官还说得上话。他们也觉得,租界里这么乱下去不是个办法。所以,托我出面,想给大家伙儿立个新规矩。”
新规矩?
众人窃窃私语。
黄金荣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
“往后,这法租界内,所有的生意,不管是开赌档烟馆,还是走私,书寓。每个月,都要拿出两成的利,交由我们青帮代管!”
话音一落,整个大堂瞬间炸开了锅。
“两成?他怎么不去抢!”
“这跟直接割肉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啊?青帮的胃口也太大了!”
咒骂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黄金荣似乎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地抬手往下压了压,等嘈杂声稍小,才继续说道:“各位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
“这两成利,不是给我们青帮的!”
他一脸正气凛然,“其中一成,由我们青帮代诸位老板,孝敬给法兰西那些洋大人!有了这一成,我保证,往后弟兄们做生意,巡捕房的人绝不会来多看一眼!就算出了事,他们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拿洋人来压他们。
“剩下的一成,”
黄金荣的脸上露出个慈悲的笑容,“由我们青帮出面,成立一个共进会。往后谁家场子被人砸了,谁家兄弟被人砍了,共进会出钱出人,给你把场子找回来!谁要是敢不守规矩,那就是跟我们整个租界过不去!”
“说白了,就是他当庄家,抽所有人的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洪九东一针见血。
陆寅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撕着鸡腿。
他知道这才是今天这场宴席的正菜。
黄金荣这是要效仿古代的皇帝,来一场削藩。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在心里盘算着得失。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鼓掌声响起。
“啪,啪,啪。”
纳兰敬明站起身,一脸赞赏地看着黄金荣。
“黄老板高见!这才是做大事的样子!”
他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纳兰王府,第一个赞成!从下个月起,我名下所有生意,两成利,分文不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谁都知道纳兰王府在租界的生意有多大,他家的生意盘根错节,这两成利可不是个小数目。
他竟然第一个点头,这明摆着是早就跟黄金荣穿上了一条裤子。
庞青山见状,也连忙站起来表忠心:“我们排帮,也唯黄老板马首是瞻!”
有了这两个带头的,一些原本就依附青帮的小帮派和生意人也纷纷起身附和。
“黄老板说得对!早就该这样了!”
“我们也支持!”
一时间,场面竟倒向黄金荣一边。
那些还在犹豫的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陆寅低头喝酒,眼角的余光却在观察着在场众人的反应。
大部分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几个商界大亨更是脸色铁青。
这就是翟隆泰说的,看清楚谁能站那儿说话。
今天黄金荣就站在那儿,他就要立规矩。
黄金荣得意地看着这一切,目光扫过全场,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铛!”
一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他的得意。
邻桌的汪亚樵将手中的酒杯重重顿在桌上,杯中酒洒了大半。
他缓缓站起身,那双剑眉拧在一起,眼神锐利如刀。
“黄老板。”
他的声音不高,但能清晰的传遍全场。
“汪某人,想问一句。”
全场的目光瞬间从黄金荣身上,转移到这个煞神身上。
汪亚樵盯着黄金荣,一字一顿地问道:“我斧头帮几千个兄弟,都是在街头拉黄包车讨生活的,风里来雨里去,挣的都是几毛几毛的血汗钱。”
“我这车行的买卖,也要分你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