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看着报纸上那几个醒目的大字，又看看眼前这个眉眼间全是桀骜的少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江东瘦虎。
这诨号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
还有这个年头的报纸，怎么什么都可以登啊？
洪九东看他那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乐得不行。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怎么的？不满意？我给你想了好几个呢，什么‘霞光里小霸王’，‘铁拳无敌陆瘦子’，还是觉得这个上口。”陆寅懒得理他。
“吃饭了！”
孟小冬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米饭从灶间出来，脸上带着柔和贤惠的笑容。
她把盆子放在方桌上，又转身去拿碗筷小菜，乌黑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
不一会儿，她又端出来几个碗，其中一大碗肥的流油的红烧肉，看的袁宝直流口水。
自从前两天陆寅做了袍哥，伙食也是以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一直歪着身子斜眼看人的陶定春，在看到孟小冬瞬间，一下子坐直了。
他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瞬间泄了个干净。
少年人原本伶牙俐齿的嘴巴微微张着，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那可是我们妹子。”
洪九东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的坏笑藏都藏不住。
陶定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神，梗着脖子嘴硬，“谁……谁看了！我就是饿了！”
他说着，抓起桌上的馒头就往嘴里塞，结果一不留神，被噎得直翻白眼。
“慢点吃，还有粥。”
孟小冬把一碗盛好的粥汤轻轻放在他面前，声音软糯。
陶定春的脸更红了，头埋得低低的，抓着馒头的手都在抖，半天结结巴巴挤出一句话。
“谢，谢谢...姑姑......姑娘....”
“哈哈哈哈！”
洪九东终于忍不住，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麻子东！！你.......”
陶定春面红耳赤，扬起拳头。
洪九东看都懒得看，自顾自的哈哈大笑。
陆寅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觉得有些好笑，对这个叫小阿跳的少年，倒增添了几分亲切。
只是心里还有几分好奇，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身手，竟然能与哑巴毛三，大豹小豹齐名。
一顿饭吃得吵吵闹闹。
饭后，孟小冬收拾了碗筷，又叮嘱几句早点休息，才红着脸回家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四个大男人。
气氛也随之沉静下来。
“说正事吧。”
陆寅先开了口，他看向洪九东，“麻子，你们这两天都在干嘛呢？”
“还能干什么，给你造势呗。兵法有云，善战者，求之于势！”
陶定春抢先开口，他在一旁逗着袁宝，跟他玩着互拍脑壳的无聊游戏。
陆寅看着他，似乎把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又用眼神指了指洪九东，“麻子东说的。”
陆寅这才转过头，看向洪九东。
“那你们这……千门八将又是怎么回事？”
洪九东收起脸上的玩笑，从兜里摸出烟点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吐了个眼圈，道,“都知道，暗八门中，蜂麻燕雀是为千。”
“有道是，盗门三只手，千门两颗心。”
“要照江湖上来说，不过是些坑蒙拐骗的手段。”
“蜂以群聚麻走单，燕子女色雀充官。”
“但我们正统千门传人，绝不是这么简单。”
陆寅静静地听着，这些江湖秘闻，对他来说，又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千门传承，共有一百零八局，又称三十六天局，七十二地局。”
洪九东解释道，“一个完整的千门局，需要八个角色，各司其职。”
“正提反脱，风火除谣，是为八将。八将少五，不做局。”
他指了指自己，“我，算是‘正将’，负责布局和指挥。”
然后他又指了指旁边的陶定春，“他，是‘谣将’，负责散布消息，制造声势，混淆视听。”
陶定春一边躲避着大宝的还击，一边得意的朝陆寅挥手，仿佛在说，正是在下。
陆寅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再次追问，“那其他人呢？”
洪九东脸上的神情黯淡了几分，他弹了弹烟灰，“没了。”
“十几年前那一败，老头子腿断了，千门的根基也散了。老一代八将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还在这十里洋场的，就剩我们两个千门传人了。”
院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连袁宝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停止了动作。
“瘦子，”
洪九东忽然抬起头，那双桃花眼里闪着一团火，“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你可信我？”
陆寅看着他,笑了，“你说什么呢？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行，那往后，你可就得听我的。”
洪九东不由陆寅分说，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应该养精蓄锐，偷偷发展，等翅膀硬了再出来？”
陆寅没有否认。
这确实是他的想法，也是最稳妥的做法。
不过，他倒不是怕什么，而是他想先学全原主记忆碎片中的功夫。
“我告诉你，不行！”洪九东把烟头狠狠摁在石桌上，“你既然决定要靠拳头出世，那就要高调，要嚣张，要狠！”
“你现在是袍哥了，又在江湖上漏了底。你以为还躲得掉吗？”
“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躲，是打！”
“打出名气，打出威风！让所有人都知道，江东码头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想动你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洪九东站起身，在院子里踱步，声音越发激昂。
“名气就是你的护身符！你越是高调，就越是安全！你越是嚣张，别人就越不敢动你。”
“我要你在你们舵把子林宝山为你开香堂之前，就把江东瘦虎这个名号插稳在这十里洋场！”
陶定春也站了起来，走到洪九东身边，拼命点头。
陆寅看着这两个人，他忽然明白了。
自己那一身搏杀的本事，只有在他们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好。”陆寅吐出一个字，“怎么打？打谁？”
洪九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脸上露出一个算计的笑容，走到桌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在桌上摊开。
那是一张手绘的地图，画的华人区到租界区的地界，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好几个地方。
接着洪九东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个地方，“出世第一刀，排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