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望着符芸儿消失的方向,脸上愁的不行。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姐,那符芸儿是您真金白银花了两千金买来的,如今……当真便这么让她走了吗?这……这也太……”太亏了。
后面三个字,她没敢说出口。
孙妙仪正凭栏而立,望着倒映着漫天璀璨星河的河水出神。
夜风拂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那幽深的眸光深邃,仿佛也盛下了整条星河。
半晌,她才轻轻笑了笑,声音飘散在风里,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通透:
“对于心中有气节的人,需得以礼相待,若不能使她真心臣服敬重,即便强行留下,得到的也只是一具空壳,甚至是一个潜在的仇敌,于我毫无益处。”
她的话语轻轻落下,黑衣男子已然走了过来,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眸溢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他步履沉稳,走到她身边停下,与她并肩而立。
眼神复杂地在她侧颜上停留片刻,才开口,声音比夜色更低沉几分:“以后……我要如何去寻你?”
孙妙仪闻言,转过头来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狭促又灵动的笑意,故意拖长了语调反问:“怎么?你想我啊?”
男子本是心事重重,被她这般大胆又俏皮的话语一冲,竟是猝不及防地失笑出声。
他含笑的眸子看向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夜色里仿佛只剩下彼此眼中映出的微光。
他怔了怔,随即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正色起来。
他对着朝着孙妙仪一缉到底:“此人于我非常重要,劳烦姑娘多费心了。”
姑娘?
孙妙仪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她还以为自己这身装扮至少能瞒过不少人,没想到人家早就看穿了她的女儿身,只是一直未曾点破。
她心下有些讪讪,面上却强自镇定,冷哼一声,端起架子道:“费心自然是要费心的。只是嘛……”
她话锋一转,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你这友人的伤已近乎油尽灯枯,想要治愈需耗费无数珍稀罕见的天材地宝,这其间耗费的心力与钱财……啧,实在是有些令人力不从心啊。”
男子听着她这明显带着“加钱”意味的话,非但不恼,反而再次低低地笑出声来,低沉的嗓音带动胸膛微微震动,看向她的目光里竟染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与纵容。
他极为自然地从怀中取出厚厚一沓崭新的银票,递到她面前,语气温和:“这里是五千金。姑娘先拿去用,若是不够,或是需要任何珍奇药材,只需派人到城中任何一家乾宇钱庄知会一声便可,我定会全力筹措。”
“哇!”
孙妙仪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目光死死黏在那厚厚一沓银票上,口水差点就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她强压下立刻抢过来的冲动,脸上挤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假意推脱道:“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您也太客气了!我这……唉,罢了罢了,看在你如此诚心诚意、救友心切的份上,这钱我就暂且收下,你的友人,我必定尽心去治!但…咱们可得先说好……”
她神色一正,变得极为严肃,“我只有七分把握,若是……若是最终救不活他,你可不许来找我麻烦!不然,你现在就把人带走,这钱我也不要了。”
男子闻言,沉吟了片刻,目光在她故作严肃的小脸上停留片刻,随即郑重地看向她,语气沉静而有力:“在遇到姑娘之前,他已十死无生,如今既有了三分活下来的希望,于我而言,已是上天眷顾,岂敢再有半分怨怼?姑娘放手施为即可。”
孙妙仪顿时咧嘴一笑,明媚的笑容如同破开暗夜的晨曦。
她抬头朝他眨了眨眼表示,小子,挺上道啊!
她手一伸,便迫不及待地要去将那沓令人心安的银票从他手中拿走。
却不料,他手指忽然微微一紧,并未立刻松手。
她的指尖恰好碰触到他温热的指尖,如同触电般,一股微妙的战栗感瞬间窜过。
男子握着银票,笑吟吟地看着她瞬间泛红的脸颊和强装镇定的模样,慢悠悠地道:“姑娘似乎忘了……还未告诉在下,日后该去往何处,才能探望我的挚友呢?”
孙妙仪被他那带着几分烫人热度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在巨大银票的诱惑和那双深邃眼眸的注视下,她脑子一热竟地把自己偷偷置办下来的住所地址透露了出去。
看着他得逞后那笑得如同狐狸般愉悦的模样转身离去,孙妙仪这才恍然回神,低头看着手里那沓沉甸甸银票,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她喃喃自语道:“怎么忽然有种……把自己也给卖掉了的感觉?”
—
黑衣人走后,两人小心翼翼地向慕容离走近。
此刻的他虚弱的坐在墙角处,面色灰败如纸,气息微弱的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他吹到,这样的他哪里还有天下的第一剑客风采?
然而,就在她们踏入他周身十步范围的瞬间,那原本紧闭的眼眸倏地睁开!
即便深陷于病痛与虚弱之中,那眸光却锐利至极!
带着一种凝实的杀意,瞬间锁定了靠近的两人!
孙妙仪脚步猛地顿住,她下意识地揪住身旁青黛的衣袖,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慌张:“青黛……你说我们再靠近,他会不会……突然暴起把我们给杀了!”
青黛是习武之人,对杀气感知更为敏锐。
在那目光扫来的刹那,她后背的冷汗就已瞬间浸透了衣衫,鼻尖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摆出一副“豁出去了”的英勇就义表情,压低声音回道:“小姐莫慌!让奴婢先去探探!”
“别、别吧青黛……”
孙妙仪声音都带了颤音,“我看他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像是神志不清啊!万一他认不得人,把你当敌人误杀了可怎么办……”
她一边说着,一边焦急地四下张望,希望能找到那个神秘的黑衣人赶紧出来解释一下,说明她们是来救人的,可不是什么仇家!
这要是还没开始治,就先被病人给“反杀”了,那才叫冤死!
可放眼望去,哪里还有那黑衣人的半点踪影?
而就在她分神的这一刹那,青黛已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对着那杀气未消的慕容离,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呵斥道:“看什么看!你是我主子花了重金买下的!一个奴隶对着主子岂能如此直视!还不快低下头!这是规矩!”
孙妙仪听得差点一个仰倒!
我的老天爷啊!
青黛你这是生怕死得不够快啊!
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讪笑。
对着慕容离连连摆手,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仿佛在哄一个随时会炸毛的凶兽:“那个……好汉!侠士!你千万别听她的,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了!你看你现在伤得这么重,是不是很难受?让我来给你治病好不好?我保证,轻轻的,一点也不疼……”
慕容离:“……”
他无语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主仆二人——一个把他当成可以随意呵斥的奴隶,一个则用哄三岁小孩吃药般的语气跟他说话……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