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岩壁上挂满了淡黄色的粘液,脚踩上去像是踩在半腐烂的肥肉上,腻得人心慌。
越往里走,那股子令人作呕的酸臭味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腻的异香。
那是火晶蚁后的唾液味道,也是钱的味道。
“发了……真发了。”
十五叔张孟冲手里的分金剑还在滴血,但他的眼睛已经直了。
他根本顾不上擦拭剑身上的污秽,只是呆呆地看着洞穴深处。
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洞顶倒挂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
而在地面中央,那个仿佛祭坛般的凹坑里,堆满了如同白玉西瓜大小的蚁卵。
每一颗都在微微搏动,透着诱人的灵韵。
“这就是那个老畜生的卧房?”九伯张志远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抖,“这得有……上百颗吧?一颗十块灵石,这就是……”
“一千块灵石。”张寒烟接过了话头,她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小脸上,此刻泛起了一层病态的潮红。
筑基丹的钱,哪怕只是这些卵,也足够了。
张玄远没说话。他走在最后,手里的精铁长刀一直没归鞘。
太顺了。
这一路杀进来,除了那几只被打散的看门兵蚁,他们简直就像是进自家后院摘菜一样轻松。
那个在传闻中睚眦必报、智商堪比人类孩童的蚁后,真的就这么怕死,连老巢都不要了?
“先把卵收了,动作快!”四伯张孟龙压着嗓子吼了一声,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那双抓着储物袋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张孟冲应了一声,提剑就往前冲。
或许是之前的顺利给了他错觉,又或许是那堆“灵石”迷了眼,他那向来谨慎的步法此刻显得格外浮躁。
“等等!”
张玄远猛地顿住脚步,头皮像过电一样炸开。
不对劲。
那股甜腻的香味里,怎么夹杂着一股极淡的、像是硫磺烧焦的味道?
还没等他喊出那个“退”字,异变突生。
那堆看似毫无防备的蚁卵下方,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了。
没有尖啸,没有嘶吼。
一道暗红色的残影就像是从地狱里弹射出来的鞭子,无声无息地切开了空气。
“我也来帮忙……”张孟冲刚走到凹坑边缘,那张因为贪婪而扭曲的笑脸还挂在嘴边。
“咔嚓。”
这一声脆响,在这个封闭的溶洞里显得格外刺耳,就像是有人徒手折断了一根干枯的甘蔗。
张孟冲的身体还在往前冲,但他脖子以上的部分,没了。
那道狂飙而出的血柱足足喷了两米高,温热腥咸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旁边的张寒烟一身。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红,嘴里全是铁锈味。
“咕咚。”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维持着那个即将发财的笑容,只是眼神已经涣散,充满了死前的错愕。
“老十五!!!”四伯凄厉的惨叫声几乎要把喉咙撕裂。
直到这时,那头庞然大物才缓缓从塌陷的坑底升起。
那不是普通的火晶蚁后。
它通体暗红近黑,背后的几丁质甲壳上,竟然隐隐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花纹。
它的腹部高高隆起,但六条刀锋般的长腿却异常强壮,根本没有普通蚁后的臃肿。
它嘴里正咀嚼着什么,“咯吱咯吱”的骨骼碎裂声在这个死寂的洞穴里回荡,那是张孟冲的颈椎骨。
“它……它吃了十五叔……”张寒烟双腿一软,竟然直接瘫坐在了满是粘液的地上,手里刚捡起的一颗蚁卵“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恐惧。
这种最原始的情绪像是数九寒天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人心里那团名为“贪婪”的火。
“跑!都别愣着!它是二阶后期的变异种!”
张玄远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拽住离他最近的九伯往后猛甩。
跑?往哪跑?
那头蚁后显然没打算放过这些送上门的点心。
它吐掉嘴里的碎骨,那一对猩红的复眼死死锁定了张玄远——它记得这个人类身上的气味,就是这个小虫子杀了它的子孙,烧了它的迷阵。
“嘶——!”
一阵腥风扑面而来。
太快了。
这种体型的怪物,爆发力竟然比之前的兵蚁还要快上一倍。
张玄远只觉得眼前一黑,那对如同两把巨型剪刀般的口器已经到了面门。
躲不开了。
这时候转身就是把后背送给它加餐,用刀挡?
那把凡铁长刀怕是连一秒都撑不住。
在那生死的刹那,张玄远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吓人:舍车保帅。
他没有后退,反而咬着牙,脚下猛地一蹬地,身体不退反进,左肩一沉,狠狠地撞向那张散发着恶臭的大嘴。
“噗嗤!”
几丁质的獠牙毫无阻碍地贯穿了皮甲,深深扎进了肉里。
剧痛?
不,在那一瞬间根本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令人发疯的麻木,以及骨头在牙齿下呻吟的错觉。
张玄远被这股巨力顶得双脚离地,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挂在蚁后的口器上。
但他的右手却动了。
那是他两世为人攒下的所有狠劲。
“吃!老子让你吃个够!”
张玄远双目赤红,眼角几乎要瞪裂开来,手里的精铁长刀在灵力的疯狂灌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这不是什么精妙的剑招,就是最简单的——捅!
借着被咬住的支点,刀尖化作一道寒芒,精准无比地扎进了蚁后那只还没来得及闭合的左眼。
“噗!”
那是眼球爆裂的声音。
这一刀扎得太深,刀身没入大半,直至刀柄抵住了坚硬的眼眶。
张玄远没停,他嘶吼着,手腕疯狂搅动。
“叽——!!!”
凄厉的惨叫声震得洞顶的钟乳石纷纷坠落。
蚁后疯了。剧痛让它松开了口器,巨大的头颅疯狂甩动。
张玄远被狠狠甩飞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岩壁上,又滚落在地。
他试着想爬起来,但这一下摔得太狠,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左肩更是血肉模糊,白森森的肩胛骨茬子都露了出来。
“远哥!”张寒烟终于从恐惧中惊醒,哭喊着要冲过来。
“别过来!用法术轰它脑子!快!”张玄远喷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嘶力竭地吼道。
那头瞎了一只眼的蚁后还在发狂,它撞碎了岩石,那对巨颚盲目地在空中挥舞,那是濒死的疯狂。
几道火球和金刃此时终于迟迟砸在了蚁后的伤口处。
虽然准头极差,威力也一般,但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火焰顺着那个血肉模糊的眼窝钻了进去,直接灼烧大脑。
那庞大的身躯抽搐了几下,终于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尘埃。
洞穴里重新归于死寂。
只有张玄远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和远处不知道是谁压抑的啜泣。
四伯张孟龙像是老了十岁。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那具无头尸体旁,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他伸手想去拼凑那具残破的身躯,可手伸到半空,又颤抖着缩了回来。
“我不修了……我不修了……”
老头子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土流下来,冲出两道泥沟,“这仙……我不修了。回家,带老十五回家……”
张寒烟呆呆地站在那堆价值连城的蚁卵旁边。
就在一刻钟前,这还是通往大道的阶梯,是筑基的希望。
可现在,看着满地的血污,看着十五叔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她只觉得冷。
刺骨的冷。
所谓的修仙大道,原来真的是用白骨铺出来的。
每往上走一步,脚底下踩着的,可能就是至亲的尸体。
张玄远费力地把自己撑着坐起来,左肩的剧痛让他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
他摸出一把止血散,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倒在伤口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空伤感。
因为就在刚才,随着蚁后倒下,那个塌陷的坑底露出了一角。
在一堆腥臭的粘液和碎石之间,有一抹诡异的暗红色光芒在闪烁。
那不是灵石的光泽,也不是妖兽内丹的气息。
张玄远眯起眼,强忍着剧痛挪过去,用完好的右手拨开了上面的覆盖物。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矿石。
通体赤红如血,表面布满了像血管一样微微搏动的纹路,拿在手里,竟然还有体温般的微热。
这东西……怎么跟蚁后背上那个鬼脸花纹那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