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触感根本不像石头,倒像是摸到了一块刚从炭火里夹出来的烙铁,烫得张玄远指尖发颤。
还没等他这口气喘匀,身后突然卷起一阵腥风。
“滚开。”
粱老祖的声音并不大,也没见他怎么作势,只是大袖一挥。
那一刻,张玄远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贴到了洞壁上,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生疼。
紧接着,他看见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没有什么念咒掐诀的繁琐前摇,粱老祖只是对着那黑黝黝的洞穴深处张嘴一吸。
那艘悬停在洞口的“断龙舟”仿佛活了过来,船首那一截青蛟断尾猛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原本死寂的洞穴深处瞬间炸了锅,成百上千条潜藏在暗处的毒蛇甚至来不及发出嘶鸣,身体就在同一瞬间凭空爆成了血雾。
噗!噗!噗!
那些血雾没有落地,而是违背常理地倒卷而回,如同万川归海,被那艘白骨舟贪婪地吞噬殆尽。
只是三个呼吸。
整个洞穴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燥味被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死寂。
别说那条变异的黑瘤怪蛇,就连藏在地缝里的蚂蚁都被那一瞬间的威压碾成了粉末。
这就是紫府修士。
杀戮对于他们而言,甚至不需要动手指,仅仅是一个念头,一种本能的呼吸。
张玄远贴着墙壁滑坐下来,背后的冷汗早就浸透了衣衫。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在发抖的双腿面前露怯。
太强了,强到让人绝望,也强到让人……眼红。
粱老祖根本没看地上的蝼蚁一眼。
他径直走到洞穴最深处,那是那块最大的蛟血石所在的位置。
老怪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痴迷的狂热,盘膝坐下,那艘白骨小舟就悬在他头顶三尺处,滴溜溜地转着。
这一坐,就是整整十八天。
这十八天里,张玄远哪也不敢去。
他就守在洞口,像个最忠诚的看门狗,饿了就啃两口干硬的辟谷丹,渴了就接点岩壁上的露水。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洞内。
虽然看不懂粱老祖那些玄奥的手决,但他能感觉到,随着一块块暗红色的蛟血石被投入那团惨白的骨火中,那艘原本阴森恐怖的白骨舟正在发生某种质变。
原本苍白的骨骼渐渐染上了一层玉质的润泽,船身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云纹,那截青蛟断尾更是像重新长出了肉芽,在火光中微微摆动,发出阵阵低沉的龙吟。
这就是炼器。
不是把铁烧红了捶打,而是赋予死物以灵性,掠夺天地造化为己用。
张玄远看得如痴如醉。
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那种将死物一点点“炼活”的过程,也让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向道之心,像是被泼了一勺热油,疯狂地跳动起来。
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自己拥有这样的手段……
第十八日正午,一声清越的长啸震碎了洞口的碎石。
“成!哈哈哈哈!成了!”
粱老祖猛地站起身,那艘全新的断龙舟化作一道只有拇指大小的血玉流光,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他周身的气势比来时更加浑厚深沉,隐隐透着一股子让人不敢直视的龙威。
老怪物心情显然极好,那张总是阴沉着的枯脸此刻竟也舒展开来,带着几分红光。
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缩在角落里的张玄远身上。
“小子,你不错。没趁机跑,也没想着偷鸡摸狗。”
粱老祖随手一甩,一个灰扑扑的袋子带着风声砸向张玄远。
张玄远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沉甸甸的,那一瞬间的手感让他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里面有三十块中品灵石,袋子本身是个二阶储物袋,空间不大,但装你那点破烂足够了。”粱老祖背负双手,语气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与了断,“老夫不欠人情。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若是让老夫听到半点风声……”
“晚辈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张玄远反应极快,深深作揖,头低得恨不得埋进土里。
三十块中品灵石!
按照市价,一块中品灵石能兑换一百块下品灵石,这就是整整三千灵石!
要知道,张家一年的纯利也不过五六千灵石,还得养活那一大家子人。
这笔钱,足够把他在练气期的路硬生生铺平一半!
“哼,算你识相。”
粱老祖冷哼一声,似乎对张玄远的识趣很满意。
他再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惊虹,直接撞破洞顶的岩层,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直到那股威压彻底消失,张玄远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那个储物袋,神识探进去的一瞬间,那堆积如小山般的灵石闪烁出的光芒,差点晃花了他的眼。
发财了。
真的发财了。
这种被巨大的幸福感砸晕的感觉,让他甚至有些恍惚。
但他很快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耳光声在空荡荡的洞穴里回荡,剧痛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财不露白。这笔钱,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知道。
张玄远把储物袋贴身收好,又在衣服里面加了一层禁制。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审视起这个被“洗劫”一空的洞穴。
蛟血石没了,那些沾染了龙气的伴生矿也被粱老祖一股脑炼化了。
现在的黑蟒山洞穴,看起来就像个被狗舔过的空盘子。
但张玄远没有急着走。
他走到岩壁边,拔出那把豁了口的铁剑,用力在墙壁上砍了一下。
“当!”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铁剑崩了个口子,而那青黑色的岩壁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果然。
张玄远眯起眼睛,手指抚摸着那冰冷坚硬的岩石表面。
这原本只是普通的青冈石,但这三年来,日夜受那条青蛟的妖气侵染,再加上蛟血渗入地下水脉的滋养,这整座山的石头都已经发生了质变。
这是“龙血青冈”,虽然比不上蛟血石那种天材地宝,但这可是用来修筑洞府、炼制防御法阵基石的上好材料。
若是运到坊市去卖给那些低阶体修或者阵法师……
这也是钱。而且是一笔细水长流、不易被人察觉的钱。
但他很快收回了手。
现在不能动。
那条青蛟只是跑了,不是死了。
要是它哪天杀个回马枪,这里就是死地。
再者,周家虽然不敢来探查粱老祖的动静,但若是发现张家大张旗鼓地来这里挖石头,难免会起疑心。
“肉要一口一口吃,吃太快会噎死。”
张玄远自言自语了一句,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狠狠地搓了搓脸,把那种暴富后的喜色硬生生搓成了疲惫和惊恐。
做戏得做全套。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改变了他命运的洞穴,转身大步离去。
得回去了。
怀里这烫手的财富得先藏好,而家里那摊子烂事儿,还有那位一直盯着自己的族长,都需要一个完美的交代。
尤其是那批刚出炉的丹药,那才是他在家族里挺直腰杆的第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