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水谷雪烛跟着餸鸦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山林。
残月幽光穿透层叠的枝叶,在林间投下摇曳的诡影。
引路的餸鸦发出沉闷的“嘎啊”声,翅尖划破沉寂。
紧随其后的水谷雪烛脚步无声,蓝紫色蝶翼纹羽织下摆随着疾行轻摆。
月光描摹着他那张雌雄莫辨、精致到近乎虚幻的脸庞,若非微凸的喉结与眼神中刀锋般的冷意,极易让人惊艳失神。
他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按向腹侧,一丝未完全愈合的钝痛透过绷带传来。
“力量…差不多了。”雪烛自语,音色清冽如碎冰。
“小忍…确实厉害。”蝴蝶忍的医道和药物,让他从濒死之境生还,这份认可与感激深藏于心。
唰!
左侧灌木异响骤起!
思维尚未转动,身体已化作战鬼!
锵——!
冰裂般的刺耳拔刀声撕裂夜幕!雪烛身影在刹那间模糊、消失!
腰间“日轮刀”骤然出鞘,刀锋划出一道凛冽到足以冻结目光的湛蓝寒光!
咔嚓!噗!
刀刃精准斩过颈骨的脆响与躯体扑倒的闷声几乎同时响起。
飞旋的头颅砸向树干,无头身躯踉跄两步,“嗤”地燃烧成散发焦臭的灰烬。雪烛手腕轻转,日轮刀流畅归鞘,仿佛拂去肩上的一片雪。
“不堪一击。”他唇角微动,吐出的字眼带着霜风般的寒意。
“嘎!弱鬼!”餸鸦落于枝头。
雪烛冰蓝的瞳仁却锐如鹰隼,扫视着浓稠的黑暗。
“气味…不对。”一股异于寻常恶鬼的气息——凝练、强大、带着狩猎的冰冷秩序感——隐隐浮动。
记忆深处,那个戴着冰莲冠冕的可怖身影浮现。
“童磨曾提过……”上弦不会涉足此等荒僻之地,“莫非…下弦?”
若是下弦,意味着一场屠村之祸已在暗处酝酿,他毫不犹豫,身化幽影,紧随餸鸦再次投入林海深处。
凭着敏锐的直觉与餸鸦的指引,雪烛疾行如风。林尽头豁然开朗,一座依山小村沉入谷地。
本该沉睡的村庄,此刻的景象却令人头皮发麻——大片人家灯火通明!
昏黄的灯火如同鬼眼,从无数窗户中透出,点亮了大半个死寂的村落。
没有犬吠,无人声,连风声都似乎被冻结了,唯有那不祥的光明在漆黑夜幕下无声燃烧,织成一张窒息的恐惧之网。
“反常!”雪烛眉峰紧蹙,不祥的预感如冰锥刺背,他果断抬头:“带路。”声音斩钉截铁。
“嘎!”餸鸦如黑箭般直射向那光明死地的核心。
踏上村庄外围石板路的瞬间——
嗬!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恶臭混合着腐甜内脏与深层死亡的气息,如同无形腐烂巨爪,狠狠扼住了雪烛的口鼻!
“呃!”猝不及防的剧烈恶心让他胃部痉挛,猛地弯腰干呕了一下,强行压下翻腾,俊美的脸瞬间褪尽血色,苍白如纸。“恶心至极…”
咻——!
轻佻如铃铛碎裂的娇脆女声,裹挟着纯粹恶意与垂涎,在他头顶炸响:
“啊~美味的鬼杀剑士!还是个如此‘漂亮’的小哥?嘻嘻嘻…有趣极了!”
杀意如极地风暴瞬间爆发!
声音入耳刹那,雪烛的思维尚未辨析嘲弄,身躯已化作杀戮的寒冰!足下猛地发力——轰!石板应声炸裂!原地只余稀薄的空气涟漪!
“锵————————!!!”
比斩杀杂鱼时暴戾百倍的刀鸣撕裂死寂!
“日轮刀”刀身激荡出实质般的深蓝冰息,牵引着周遭的水汽在刀光掠过轨迹瞬间凝结成细小冰晶!
刀光化作一道几乎冻结时间的湛蓝雷霆,自下而上,带着灭绝一切的森寒意志,狠厉绝杀地斩向屋檐上那张嬉笑垂涎的鬼脸!
瞬杀!
琉纱脸上的戏谑瞬间冻僵、碎裂为空洞的惊骇!
鬼瞳捕捉到那抹快到匪夷所思的冰寒蓝芒,全身怪力爆发,以一个非人角度猛地后仰拧身!
嗤啦——!
裹挟着冻结之力的刀锋几乎是擦着琉纱的脖颈掠过!
坚硬的鬼皮与肌肉纤维被轻易切开,深可见骨!
恐怖的低温瞬间在创口覆盖上一层薄薄寒霜,延缓了血液喷溅!若非极限闪避,头颅早已离体!
“嘎啊!”剧痛混合着刺骨冰寒让琉纱发出扭曲的嚎叫,捂颈踉跄,伤口在冰力下麻痹又剧痛,她怨毒地盯住下方毫发无伤、眼神冷过万载玄冰的水谷雪烛。
雪烛身形微转,刀尖斜指,“日轮刀”上几滴深红鬼血正快速冻结成红珠滑落。
冰蓝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那双鬼瞳中的“下陆”。
“下弦之陆。”冰冷的确认,毫无疑惑。
“嘻…嘻嘻嘻!”琉纱捂着被冰封一半的脖子,笑声扭曲刺耳,充满被打脸的狂怒,“好个冰小子!竟认得本小姐尊位?!”还在强撑面子。
雪烛那张绝美的脸上浮现一丝刻薄入骨的讥诮,如同看跳梁小丑:“你眼里的字,是画上去的么?”他微微歪头,眼神是赤裸裸的鄙夷,“下弦…蠢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字字如冰锥扎心!
“……”琉纱面容彻底扭曲!所有伪装剥落,暴戾杀意岩浆般喷发!
血管如黑蛇暴突蠕动,写有“下陆”的鬼瞳迸射出骇人血光!
“嘻哈哈哈哈!”癫狂的笑声震彻死寂夜空!“撕了你!拆了你的骨头!吸干你的血!看你还怎么吐出这些该死的冰碴子!”
血鬼术·糖衣炼狱!
琉纱尖啸着暴退,双臂狂舞!
嘶嘶嘶嘶——!
密如蛛网、晶莹剔透、散发着致命甜香的剧毒粉色糖丝凭空疯长、交织!
如同万千毒蛇自四面八方——空气、墙缝、雪烛脚下的石板缝隙——喷射缠卷而来!
梦幻的光泽下是死亡的陷阱!整个街道瞬间化为巨大的蜜糖毒巢!
雪瞳凝缩!
冰之呼吸·肆之型·千叶冻棘雨!
雪烛的身影骤然变得缥缈不定,步伐踏出道道蕴含寒冰律动的残影,如同在极寒暴风雪中独舞的精灵!
身形高速旋动规避间,“日轮刀”爆发出密集如雨的冰蓝刀光,所过之处寒气弥漫,咔嚓嚓!
靠近的毒丝纷纷被冻脆、斩碎成带着甜腥冰渣的粉末!强大的冻结之力不仅斩断了攻击,更大幅延缓了毒丝的再生速度!
然而!
毒丝实在太多!太密!更致命的是,高速腾挪中,雪烛腹部的暗伤猛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冰封般的表情裂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抽搐,旋舞流畅的轨迹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就是这儿!糖晶·贯心枪!”
琉纱捕捉到这一瞬!狂喜扭曲面容,双手猛然合拢向前一推!
咻咻咻咻——!
无数散落的剧毒冰晶粉末瞬间汇拢、凝固!
在雪烛左侧肋下不足一米处,凭空凝结出十数根锐利无匹、闪烁着淬毒寒芒的巨型粉晶棱刺!
如同被冰弓弹射的致命冰矢,带着冻结灵魂的破空尖啸,以刁钻至极的角度,集中攒射向雪烛左肋——正是旧伤所在!
速度、力量、角度完美封锁!避无可避!
雪烛瞳孔骤然收缩!心知无法全避,只能硬撼!
冰之呼吸·叁之型·永冻霜环!
刀光陡然由灵动转为厚重凝练!“日轮刀”自左上向右下猛地斜劈而出!
轨迹上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带着沉重冰压的环形刀弧!试图强行劈开这致命攒射!
锵!锵!嚓嚓嚓!
前排的数根粉晶棱刺在与湛蓝刀弧碰撞的瞬间,便被蕴含冰冻之力的沉重斩击劈碎或震飞!
但!一根最为凝练、角度最刁钻的棱刺,却如同毒蛇般狡猾地堪堪擦着刀弧末端,以不可思议的微毫之差突破了防线!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锐物入肉声!
那根饱含恶意的毒棱,狠狠扎穿了雪烛左上臂外侧的肌肉!羽织撕裂,血肉迸开!尖锐的冰冷感瞬间传入!
“哼!”剧痛让雪烛闷哼一声,动作猛地一僵!那毒棱深深嵌入臂骨旁,随即化作冰冷粘稠的剧毒糖液,疯狂地顺着血管向深处侵蚀!
一股猛烈的麻痹感与诡异的灼烧痛楚瞬间席卷整条手臂,并迅速向躯干蔓延!左臂如同灌满了沉重的冰铅,瞬间变得沉重、失控!
“哇哈哈哈!中了我的‘冻骨甘蜜’!手臂废了吧?乖乖变成我的糖果收藏品吧!”琉纱狂喜尖叫,双手更加疯狂地舞动,更多的毒丝如同活过来的死亡藤蔓,从四面八方绞缠而来,势要将这失去部分战力的美味彻底锁死!
就在她满心以为猎物已入绝境之时——
水谷雪烛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却缓缓舒展了开来。
那张因毒素和失血而显得愈发苍白的精美面孔上,非但没有恐惧绝望,反而凝结出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由极寒杀意淬炼出的冰冷平静。
“愚不可及。”雪烛的声音响起,字字如落霜。
他并未去看嵌入手臂的毒棱创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琉纱。
伤口深处,那侵蚀的冰冷毒液在触碰到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时,诡异地“嘶嘶”作响,表面上竟迅速凝结出一层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幽蓝色冰膜!
它们像最忠实的卫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顽强地减缓、冻结着糖毒在血脉中奔流侵蚀的势头!
“什……么?!”琉纱狂妄的笑声如同被扼杀在喉咙里,那张鬼脸上瞬间布满了无法理解、无法置信的骇然与震怒!
“你!你怎么可能还能…动?!”她死死盯住雪烛臂上伤口隐约透出的那抹不正常的湛蓝冰辉,声音都变了调:“冻结了我的毒?!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冻结的不是毒,”雪烛缓缓抬眸,冰蓝的瞳孔此刻深邃得如同万载寒渊,精准地锁定了屋顶上那惊骇的恶鬼。
他受伤的左臂微微颤抖,指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一点点、更加坚定地握紧了“日轮刀”那冰冷的刀柄。
一股超越先前、凝聚到极致、仿佛连灵魂都能冻裂的冰绝剑意,从他挺拔的身躯中沛然升起!空气的温度骤降!
“…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雪烛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这一次,不是旋舞,不是闪避,而是彻底的、决绝的、如同北极永夜寒潮般淹没一切的极速冲锋!
不顾毒素侵蚀的左臂,将所有可调动的力量与意志尽数压缩于双腿与持刀的右臂!冰之呼吸运转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冰之呼吸·柒之型·北国狼嗥!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湛蓝色环状冰寒气浪以雪烛消失点为圆心轰然炸开!
地面石板上瞬间凝结出繁复的霜花!
他的身体与“日轮刀”几乎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凝聚了万古寒意的深蓝彗星,贯穿虚空!所过之处,空气中残留的剧毒糖丝尽数被冰封、粉碎!
屋顶、墙壁、视线所及之处都迅速被一层急速蔓延的坚韧薄冰覆盖,仿佛要将这片小小的死亡舞台彻底拖入永恒的冰墓!
琉纱脸上的惊骇甚至未能完全成型!
快!快到冻结了她的视觉与思考!
她只“感觉”到一道足以将她灵魂冻结的冰冷意志如灭顶之灾般降临!那深蓝色的彗星在她的视界中瞬间膨胀!
咔嚓!噗呲!
两声截然不同的脆响几乎完全重合!
第一声,是坚冰穿透坚冰的清脆裂响!
第二声,是冰冷锐物刺穿血肉骨骼的沉闷穿透声!
屋顶上的琉纱猛地僵直!
如同一尊突兀冻结的冰雕!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头看向自己心脏的位置——一截流淌着深邃冰蓝色光芒、凝结着美丽霜纹的银灰色刀尖,带着足以焚尽万鬼的炽烈太阳之力,正从她后背透出,将喷涌的鬼血冻结在伤口边缘!
她的身后,水谷雪烛保持着一往无前的突刺姿态,单膝点地落在屋顶寒冰之上,右手紧握着深深贯入琉纱心脏的“日轮刀”。
他脸色惨白,左臂伤口渗出淡粉色的冰晶混合物,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极光,死死锁定了眼前的猎杀对象。
“……徒有其名。”冰冷的判决回荡在死寂的冰寒屋顶。
“怎…么…”琉纱喉管艰难地发出咯咯声,眼中的血光迅速熄灭。“冰…是冰…”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瓦解。
从心脏那致命创口开始,一层湛蓝色的坚冰迅速蔓延覆盖她全身,随即连同冰块在内,整体崩裂成无数细小的、带着粉红毒色的冰蓝色晶莹碎块,如同漫天细小的冰星洒落一地。
禁锢村庄的阴冷气息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在刺骨寒风中彻底消散。
“冰能封毒,也能断魂。”雪烛缓缓抽回“日轮刀”,刀身上不染一丝污秽。
他支撑着站起,身形微晃,左臂的寒意与毒素仍在纠缠。
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被薄冰覆盖、灯火依旧诡亮死寂的村落。
“毒源已诛…这灯火下的亡魂,尚未安息。”低语随风散去。餸鸦无声落下,立于他染血的肩羽。
一人一鸦,踏入那被寒冰与死亡笼罩的村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