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了水元的视线,却冲刷不尽他内心的煎熬。他更是浑然不觉,这份难以言说的痛楚,正是他内心悔恨与矛盾的写照。恍惚间,那对曾经情同父子的师徒已缠斗着消失在视野尽头。
望着眼前景象,水元强忍悲痛,突然想起镇派至宝断桥古剑……他心如刀绞,却不得不承认:眼前情势已再明白不过——恩师道一子入魔已深,此刻更借黄金竖瞳之凶威邪煞之力,妄图集齐三瞳血洗江湖。若让他突破梵音幻境......水元哽咽间,不敢往下再想……
可为保山河无恙、苍生免遭涂炭,他必须做出那个最艰难痛苦之决择。泪水未干之际,弑师之念已然成形。所谓寻找那渡岳祖师商议的念头,不过是给其脆弱的内心,更为这大逆不道的决定寻求最后一丝的慰藉罢了。
水元最后环顾四周,期盼能再见到一子一面,却终究再难觅恩师踪影。此刻那两个疯魔的踪迹,又岂是轻易能寻?他黯然转身,心知待取回断桥古剑之日,便是犯下弑师大罪之时。这份笃定源于那断桥古剑之威:即便未与凤羽合璧,其威能犹在凤羽之上!
时机稍纵即逝——或许是师兄灵台乍现的顿悟,又或是为苍生舍却道义的决断,亦或是为铲除魔坨这祸世巨患的关键契机——当神剑合一的刹那,便是诸恶灰飞烟灭之时!水元再无犹豫,身形猛然震颤三下,化作一道灰色如电之流光,骤然划破天际,直指般若寺妙音阁方向……
与此同时,此刻的真涯子怒发冲冠。他万万没想到,夏百画孤身涉险的真相,竟是佟枯祖这丧心病狂之徒在背后作祟!更令人发指的是,此獠竟将魔爪伸向了白菲菲所持的阴玉火莲——
此物本是白晨曦转世之云梦仙子护身之法宝,自己赠予其妹白菲菲本是情理之中,实乃天经地义!可恨那佟枯祖恶贼谋夺那青铜卦签未果后,竟转而欲谋害青丘狐族白仁父女!士可忍孰不可忍!
此贼不仅害苦自己,更是武林公害。如今又行此卑劣歹毒之事,断不可再容!真涯子当即施展千里瞬移之术,心念方动,转瞬人已立于狐族总堂之外。戌时黄昏,古槐树影婆娑间,仁静堂灯火摇曳,窗纱上人影幢幢。
夜虽静,人心却难安啊。真涯子凝神望去,有人焦灼徘徊,显然有异变发生。
但见堂内数人神色惶急——或来回踱步,或仰首长叹。真涯子不自觉地朝那灯火阑珊处走去,耳畔渐渐传来白菲菲带着哭腔的急唤:这该如何是好?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却见那白仁轻抚长须,沉吟片刻后,语重心长道:菲儿所言极是。你我父女所知之事,确实该尽早让公子知晓,也好让他早做准备...话音未落,真涯子已悄然行至仁静堂前。望着这座并不宁静的院落,听着父女二人推心置腹的交谈,他心头涌起阵阵暖意。
想起先前那佟枯祖、鬼王厌媚与魔王傲寒联手偷袭,险些夺去白仁性命之事,真涯子心头一紧,再难保持镇定。脱口唤道:前辈可还安好?晚辈真涯子有要事求见!
呀!——白菲菲一声惊呼,手中物件应声落地。白仁微微一怔:可是公子?真涯子恭敬答道:晚辈得知要事,不敢耽搁,遂冒昧前来...
话音未落,木门已被白菲菲猛地撞开。她一把挽住真涯子的手臂就往里拽:冒昧!我看你好像个冒昧…真涯子怔怔道:菲…哎呀你好啰嗦!都到门口了还傻站着,快别站在外面说话了,赶紧进屋暖暖身子,真是的!
真涯子还未回神,便已被拉进了屋内。白仁摇头轻叹道:菲儿,不得无礼。白菲菲回头娇嗔道:他都冻得发抖了还没完没了的说啊说的!不是啰嗦是什么?忽又贴近了真涯子耳边道:你说是不是啊…姐——夫?
真涯子正处于木然间,那白仁却皱着眉头道:丫头不可造次…白菲菲不服气地反驳着,忽然俏皮地眨了眨眼:再说了,我哪里无礼了?你说是吧,姐夫?
哎哟!真涯子吃痛地叫出了声。在白仁、胡义和蟒氏姐妹诧异的目光中,他连忙解释道:妹妹这是关心...怎算无礼...话音刚落,胳膊上那只暗中正在拧着他的手已悄悄松开。随即脸上飞过一抹红霞,低着头盯向了青砖地面,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真涯子为掩饰尴尬,趁机依次向众人行礼:白前辈、胡前辈安好。又转向蟒氏姐妹拱手致意。当他目光无意掠过白菲菲之际,一眼瞥见那白菲菲耳尖通红,强作镇定的手足无措模样。那一抹娇羞转瞬即逝,更添几分娇俏。
可白菲菲却指尖发痒,恨不得再往那呆子腋下狠掐一把——这没良心的家伙,一去便是经年且杳无音信,活像要把人熬成枯骨才肯甘心。偏生此刻还要端着老气横秋的腔调道什么妹妹安好。真涯子刚刚那句问好刚落地,白菲菲积压多时的思念与怨怼便骤然间炸开了锅——她竟脱口而出:好个屁!
厅内霎时死寂。白仁与胡义四目相对间,惊愕地对视着,两位长辈虽早知这丫头对真涯子情根深种,可当着众长辈面前居然如此失态,终究是坏了狐族礼数。这般放肆着实令人瞠目。谁人不知真涯子心里装着晨曦?偏生这野丫头不管不顾,当众就敢这般撒泼?
更遑论那真涯子素来只将白菲菲视作幼妹,心中更是从未动过他念.....
满堂愕然间,更令人意外的是真涯子竟在这片静默中上前半步,俯身赔其罪来——他指尖轻轻拂过白菲菲的发梢,眼底漾着兄长的温柔。温声道:琐事缠身迟归,累你经年挂念了。然而却日日盼着回来见你与爹爹,今日终得偿所愿,小妹可莫要恼我……
话音未落,白仁手中茶盏突然当啷坠地——那声再自然不过的爹爹二字甫一出口,惊得白仁霍然起身。此刻他耳尖发颤,不知是幻听还是确有其事——这小子莫非在婉拒菲菲情意?又或者......真把自己当成了岳丈?这念头烫得他心尖皆在发颤。
满座皆惊。素来端方自持的真涯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唤出这般亲昵之称谓。若说这是为断菲菲念想的权宜之计,何至于当众如此?若是变通之策,又需何等的魄力?若是情难自禁,又该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真心?然而当真情难以抑制之际,恐怕亲吻那白仁的脸颊一口,也是真涯子能做的出来的......
蟒玉娇姐妹倒吸着凉气,这般离经叛道的真情流露,倒真配得上他素来狂放不羁的性子。堂前烛火噼啪炸响,映得众人神色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