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战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通道拐角,如同水滴融入寒潭,没有留下丝毫涟漪。
冰室内重归死寂,唯有中央寒玉台上,那株九心雪莲散发的清辉与异香,证明着方才短暂对峙的真实。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北地风雪的、冷冽而陌生的气息。
云清辞僵立在原地,冰雕玉琢般的侧脸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
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翻江倒海般的混乱。
“云宫主”三个字,如同三根冰冷的毒刺,扎在他刚刚经历心魔考验、裂痕未愈的道心上,带来一阵阵细密而尖锐的悸痛。
陌生,平静,疏离。
那眼神,那语气,无一不在宣告着一个冰冷的事实:那个曾将他视若神明、愿为他生、为他死的厉战,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隐曜司的少主,一个与他云清辞……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混合着某种被彻底无视的暴怒,在他冰封的心湖下汹涌冲撞。
他竟敢……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竟敢如此……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去!
就在这心绪剧烈动荡之际,冰室中央异变陡生!
寒玉台上,那株含苞待放的九心雪莲,周围氤氲的乳白色寒雾骤然剧烈翻涌起来!
莲心处那九点金芒大盛,仿佛九颗微缩的太阳在冰雪中燃烧!
一股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冰室内的温度瞬间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要凝固!
坚硬的冰壁上,以雪莲为中心,迅速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霜纹!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直接震荡灵魂的嗡鸣响起。
层层叠叠的莹白花瓣,如同被无形之手轻柔拨动,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一瓣一瓣地,向外舒展绽放!
每绽放一瓣,室内的光芒便亮一分,异香便浓一分,那彻骨的寒意也更重一分!
千年雪莲,即将完全绽放!
几乎是同一时间!
“咻!”
“嗖!”
两道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射出,从冰室的两个不同方向,化作一白一青两道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撕裂凝固的空气,直扑寒玉台中央那株正在盛放的圣莲!
云清辞白衣胜雪,身法飘逸如仙,却又带着一股冻结万物的极致冰寒。
他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精纯无比的霜月剑气,所过之处,空中留下道道冰晶轨迹,直取雪莲花心!
这一指,快、准、狠,蕴含着他对这株圣志在必得的决心,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想要摧毁某种碍眼存在的暴戾!
而另一侧,厉战的动作则截然不同!
没有繁复花哨的身法,只有最直接、最狂暴的突进!
他周身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有赤色的流光隐现,每一步踏出,都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裂纹蔓延!
他没有使用任何兵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拳轰出!拳风所至,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爆鸣,那股至阳至刚、蛮荒霸道的力量,竟将周围弥漫的极致寒意都逼退了几分!
“轰——!!!”
指风与拳罡,毫无花巧地悍然对撞!
一股肉眼可见的恐怖气浪,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炸开!
冰屑纷飞如雨,整个冰室剧烈震颤,穹顶垂下的冰棱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纷纷坠落!
云清辞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沿着指尖狂涌而至,其中更蕴含着一股灼热如火、霸道无匹的奇异劲力,竟能隐隐克制他的冰寒内力!
他闷哼一声,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飘退数步,才勉强化解掉那股冲击力,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痹感!
他猛地抬头,看向对面,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骇!
厉战仅仅后退了半步便稳住身形,脚下冰面裂纹密布。
他收回拳头,拳面上隐隐有白气升腾,那是极寒与至阳力量碰撞后的余波。
他看向云清辞,眼神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沉凝与强大自信。
“你……”云清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才那一击,他虽因为前面的幻境受了内伤,但也绝不是一个三年前空有蛮力、内力被封的杂役所能接下的!
更何况,厉战不仅接下了,反而在力量上隐隐压制了他一线!
那股灼热霸道的罡气,精纯雄厚,运转自如,分明是已将某种极高明的内功修炼到了极为深厚的境界!
三年!仅仅三年!他怎么可能进步如此神速?!这根本不合常理!
厉战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雪莲即将完全绽放,异香已达顶点!
他身形再动,如同扑食的猎豹,再次冲向寒玉台!
这一次,他双拳齐出,拳势大开大合,带着一股沙场喋血的惨烈气势,每一拳都重若山岳,炽如烈火,将云清辞周身要害尽数笼罩!
云清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瞬间冰冷如刀。
霜月剑诀全力施展,指掌间寒气四溢,化作无数道凌厉无匹的冰刃剑罡,迎向厉战的拳势。
一时间,冰室内剑气纵横,拳风呼啸,寒热两股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疯狂对撞,爆鸣声不绝于耳!
两人身影如鬼如魅,在狭窄的冰室内高速交错、碰撞。
云清辞的招式精妙绝伦,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寻隙而入,剑指刁钻狠辣,尽显天下第一人的武道修为。
而厉战的打法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摒弃了一切虚招,将力量、速度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战斗直觉发挥到极致,拳拳到肉,以力破巧,那身恐怖的神力配上如今深不可测的至阳内力,竟逼得云清辞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越打,云清辞心中的惊骇就越甚!
厉战的成长,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需要他“指点”的废物,而是一个真正能与他匹敌、甚至在某些方面让他都感到棘手的高手!
“砰!”
又是一次硬撼!
云清辞指尖剑气崩碎,身形再次被震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喉头一甜,一丝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而厉战只是身形晃了晃,气息依旧沉凝如山。
就在这瞬间,九心雪莲,第九瓣花瓣,悠然绽放!
九点金芒连成一片,整株雪莲光华大盛,达到了成熟的极致!
厉战眼中精光一闪,抓住云清辞被震退的刹那空隙,身形如电,直射寒玉台,伸手便向那株圣莲抓去!
“休想!”云清辞厉喝一声,强提内力,不顾经脉隐隐作痛,并指凌空一点!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淡蓝色剑气,如同跨越空间,后发先至,直刺厉战后心要害!围魏救赵!
然而,厉战竟不闪不避!
他左手反手一拳轰向身后,拳罡炽烈,硬撼那道凌厉剑气,同时右手速度不减,已然触碰到了雪莲的根茎!
“噗!”
剑气与拳罡同时湮灭。
厉战身体微微一震,嘴角渗出一缕血丝,但他右手五指,已稳稳地握住了那株冰雕玉琢般的九心雪莲!
一股难以形容的纯净寒气顺着手臂涌入体内,让他精神一振。
云清辞眼睁睁看着雪莲落入厉战手中,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难以置信与暴怒交织的神情。
他稳住气息,一步步向前逼去,周身杀意凛然,冰室温度再降:“放下!”
厉战缓缓直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手握雪莲,转身面对云清辞。
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地迎上对方冰冷刺骨、饱含杀意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也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他举起手中的雪莲,晶莹的花瓣在他古铜色的掌心微微颤动,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晕。
“此物,”厉战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冰室中,
“于我有用。”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云清辞一眼,握着雪莲,转身,沿着来时的通道,大步离去。步伐沉稳,背影决绝。
云清辞僵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再次消失在黑暗中,看着空荡荡的寒玉台,只觉得一股冰寒彻骨的怒意,夹杂着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无力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他竟……从他云清辞手中……夺走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