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我来解决。”
苏言声音不高，虚弱里带着抹沙哑，但那股子强硬意志冰块似的，一下冻住了画室的空气。
顾夜宸那句你值得那样的人生还悬在半空，没来得及落定，就被这句话砸个粉碎。他看着苏言冷硬的侧脸，心脏像被只无形的手攥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拒绝了他的成全，又不肯放他走。
苏言到底想做什么？
顾夜宸不敢问，也不敢想，像个判了缓刑的囚犯，等着最后的审判。
苏言没再看他，只疲惫的靠在画室沙发上闭上眼。脸色依旧苍白，可那股被噩梦跟创伤笼罩的脆弱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决策者的锋利冷静。
“赵总不会善罢甘休。”苏言淡淡开口，语气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他这种人，被逼到绝路，只会更疯。曝光我们的过去，是他唯一能反咬的武器。”
顾夜宸嘴唇动了动，艰涩吐出几个字：“我预判到了。”
“你预判到了，所以你的解决方案就是献祭自己，让我踩着你的尸体换个清白名声？”苏言猛地睁眼，目光跟刀子似的直刺顾夜宸，“你以为我会感激你？还是觉得这是对我的补偿？”
顾夜宸喉结剧烈滑动一下，垂下眼帘，避开那道太过锐利的视线。
他答不上来。
那一刻，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毁了苏言一次，想用自己最后的价值，还给苏言一个完好无损的未来。哪怕那未来里，丁点没有他的位置。
“我不需要。”苏言声音冷下去，“我再说一遍，你是我的员工，你的价值我来定义，你的结局也由我来决定。轮不到你自作主张，搞什么悲情戏码。”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喙：“所以，收起你那套自我牺牲的蠢想法。从现在起，我需要你做另一件事。”
顾夜宸猛地抬头。
“动用你所有的资源跟人脉，还有你那颗没彻底生锈的脑子，”苏言盯着他，一字一句，冷酷清晰，“给我找到一个能让赵总永不翻身的办法。我不要他焦头烂额，也不要他破产，我要他进去，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这不是命令，是宣战。
对赵总的宣战，也是对顾夜宸过去的宣战。苏言在强迫顾夜宸，重新拾起他曾经最擅长也最不齿的那些资本市场的阴暗手段。
顾夜宸沉默。
落魄至今，他第一次在苏言眼中，看到跟过去自己一模一样的狠厉。
那是被逼到悬崖边上，拼了命也要把敌人拖进地狱的决绝。
许久，他应一个字：“好。”
接下来两天，画室成了他们的临时作战指挥部。
苏言恢复了工作效率，他的团队不断将赵总商业帝国的所有公开信息汇总过来。顾夜宸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狼，重新审视这片他曾无比熟悉的猎场。
他几乎不眠不休，靠着最廉价的速溶咖啡维持精力，那双曾颠倒众生的桃花眼布满红丝，专注盯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股权结构图跟资金流向图。
苏言偶尔从画架后抬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个背影。
瘦削，沉默，透着一股叫人心惊的专注跟力量。他不再是那个卑微的司机，也不是忏悔的罪人，他变回了那个站在资本顶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顾夜宸。
只是这次，他所有能力，都在为苏言服务。
这感觉很怪。
苏言说不清是安心，还是更烦躁。他亲手把这头猛兽从笼子里放出来，又不得不承认，只有这头猛兽，才能咬死另一头更疯的野狗。
第三天凌晨，顾夜宸那部放在桌上的破旧老年机，忽然震动一下。
一条加密短信，来自一个早停用了的海外号码。
顾夜宸点开，短信里只有一串乱码跟一个坐标，他迅速把乱码输入特定解密程序，一行字清晰显示出来：
黑天鹅，金库，原始账本。
顾夜宸瞳孔一缩。
黑天鹅，是赵总发家前经营的一家奢靡私人会所的名字，传闻多年前就废弃了。
金库。原始账本。
这六个字重如千钧。
他立刻起身走到苏言面前，苏言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
“找到了。”顾夜宸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赵总所有犯罪的原始证据，包括他这些年洗钱的全部账本，跟地下钱庄的交易录音，还有贿赂官员的转账记录……所有的一切，都藏在他那家早废弃了的黑天鹅会所的地下保险库里。”
苏言眼神一利：“地址？”
“东郊，一处废弃的工业园内。”
苏言立刻决断：“通知警方。”
“没用。”顾夜宸摇头，迅速解释，“我了解赵总这种人。那的安保系统肯定是独立的，不跟任何公共网络连接。保险库本身，也必然有反强拆的自毁程序。我们一报警，警方从申请搜查令到组织行动，最快也要几个钟头。这么长时间，够赵总的留守人员销毁一切。我们打草惊蛇，等于亲手替他抹掉所有罪证。”
画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苏言盯着顾夜宸，消化着这个坏消息。他明白顾夜宸说的是事实，对付这种老狐狸，常规手段只会让他闻风而逃，甚至反咬一口。
“所以，”苏言声音很轻，却带着冰冷的份量，“你的意思是？”
顾夜宸迎上目光，这次，他没退缩。
“所以，我们必须亲自去取。”
他像个地狱来的引路人，向苏言发出最危险的邀请。
“那的安保系统是我一个世交的父亲设计的，我小时候见过类似的图纸。红外线感应，重力感应，声波探测器……我知道它们的布防规律，也知道紧急情况下的手动覆盖程序在哪。”顾夜宸的声音冷静的可怕，像在讨论一场跟自己无关的外科手术，“只要时机合适，我有八成把握，能悄无声息拿到东西。”
苏言沉默看着他，没立刻回答。
指尖无意识的在沙发扶手上划过，内心天人交战。
他恨顾夜宸，恨不得他永远消失，现在要把自己的性命前途，再一次交到这个男人手上。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他同样清楚，这是唯一的机会。一个能把赵总彻底钉死，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麻烦的机会。
他想起自己说过：我的事，我来解决。
如果解决问题必须踏入地狱，他愿意走这一遭。
苏言终于开口：“时机？”
“天气预报说，后天晚上有雷暴。”顾夜宸眼中闪过精光，“巨大的雷声跟不稳定的电流是天然掩护，那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他说完，不再言语，只是安静的等着苏言的判决。
苏言起身走到窗边。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一场决定命运的风暴，正在地平线上酝酿。
许久，他转身，看着那个在晨光里轮廓分明的男人。
“把会所的结构图跟安保系统图纸，全给我画出来。”
声音平静，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我要知道行动的每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