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估带来的紧绷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意外获得的、介于评定结束与实践任务正式开始之间的空窗期。排班表显示,距离他去杯户町快餐店的第一天轮班尚有三天,而那个神秘的“特殊引导”任务,除了那条加密警告外,也再无音讯。
时间,突然变得宽裕而珍贵。
景月没有选择待在cSA提供的、舒适却无时无刻不弥漫着无形监控感的临时宿舍。他果断退掉房间,决定利用这几天,真正以一名“居民”而非“被评估者”的身份,去丈量、去感受这座名为“万界之城”的无限迷宫。同时,一个愈发迫切的需求也提上日程——获取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匿名身份卡。
他在核心区第七螺旋区——一个以中立种族聚集、物价相对亲民、管理略显松散而闻名的区域,租下了一个小小的单间公寓。楼体老旧,但基础设施完善,全自动化管理最大程度减少了人际接触。用那张关联着cSA身份的四级匿名白卡支付了费用后,他将寥寥无几的行李搬了进去。站在狭小但干净的窗前,望着楼下街道上流淌的、光怪陆离的人潮,他第一次在这座巨兽般的城市里,拥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卸下部分伪装的角落。
接下来的两天,景月化身为一缕无声的幽魂,漫步于万界之城的动脉与毛细血管之中。他手持终端,连接着星网的公共导航系统,却更依赖自己的双眼与感知去记录一切。
他搭乘着如同巨型水母般的公共生物艇“飘流者”,缓缓滑过中央星环区。这里是cSA总部及其下属各局的所在地,无数造型冷峻、高耸入云的银色建筑如同利剑直刺天穹,代表着万象星域秩序与权威的一面。庞大的执法舰队在指定空域无声巡弋,能量屏障的光芒在建筑表面流转不息。一切都显得高效、冰冷、不容置疑。
生物艇绕过星环区,视野豁然开朗。下方是着名的“千塔林”,无数风格迥异的建筑如同竞赛般向上生长。精灵的晶歌塔与兽人的粗犷石堡比邻,赛博格公司的全玻璃幕墙大厦旁可能悬浮着一座仙侠风格的浮空仙山。这里是各大跨维度企业、商会、使馆、以及强大原生种文明办事处的聚集地,金钱与权力在此交织。
而在千塔林的最中心,三座极其醒目的巨型建筑构成了黄金三角: “星际杯运营中心”——一座造型如同展翅飞鸟(或说是赛马娘冲线瞬间)的流线型巨塔,表面实时滚动着赔率、选手信息和精彩回放,狂热的气氛即使在高空也能感受到。 “虚拟战场席位总部”——一个巨大的、不断自我重构的几何晶体,表面折射着无数战场实况,吸引着无数渴望名声与财富的战士和赌徒。 “三位一体杯联合馆”——则是硬核工业风,如同一个巨大的太空船坞,隐约可见巨型机械和变形金刚的身影在其中活动,宣传着力量、速度与科技的极致。
这就是万象星域明面上的光彩,吸引无数穿越者和原生种前来追逐梦想与财富的炫目舞台。
但景月的脚步并未止于此。他换乘深入地下层次的磁轨快线,进入了被称为“基层螺旋带” 的区域。这里才是大多数普通居民和生活者所在的层面。空气质量似乎都变得混浊,光线主要依赖人造光源,建筑拥挤而杂乱,各种风格的店铺、摊位、酒馆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叫卖声、争吵声、不同语言的交谈声混杂成一片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这里混乱,却充满了勃勃生机,是万界之城庞大基座的真实写照。
他甚至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裂隙回廊缓冲观察区” 的边缘。巨大的透明能量墙之后,是扭曲的光线和不断随机生成又湮灭的奇异地貌,那是尚未被完全稳定、偶尔会有“东西”掉出来的维度裂隙地带。cSA的重兵把守着各个入口,提醒着所有人这座城市建立于何等危险的基础之上。
光鲜与混乱,秩序与危险,在这里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如同双螺旋般紧密缠绕,共同构成了万界之城的本质。
在这不断的漫步与观察中,景月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太顺利了。
他的评估完成得似乎过于快了。从他抵达空港,到完成所有复杂测试拿到报告,总共才花了几天时间?而在他漫步于基层螺旋带时,他多次听到其他新来者的抱怨——光是排队等待“认知协调性评估”的摇号,就可能要排上好几周甚至数月;血脉溯源和深度扫描更是需要漫长的预约。为什么他仿佛走了某种…绿色通道?
是因为毛利小五郎?那个懒散的男人似乎有某种特权。还是因为…他那份离谱的评估结果本身,引起了高层的特别关注,以至于流程被强行加速了?这种“特殊待遇”并未让他感到安心,反而像是一层新的、无形的压力。
这种被无形之手推着走的感觉,加深了他获取匿名身份的决心。他需要一些东西,一些行为,是完全脱离于cSA视野之外的。
他的目标——一张不受监控的匿名身份白卡,正是这座都市灰色地带的热门商品。通过几天刻意的倾听和观察,加上妖力强化感知捕捉到的零碎黑话和暗号,他大致摸到了门路。这些交易点通常隐藏在合法的店铺之后,需要特定的引荐或符号。
第三天下午,景月按照搜集到的信息,来到第七螺旋区一间名为“嘎吱齿轮”的老旧机械零件商店。店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一个皮肤如同粗糙树皮、眼睛是多重复眼的店主正擦拭着零件。
景月没有寒暄,走到柜台前,用食指在沾满油污的台面上,快速画了一个三个交错圆弧的符号——这是他从一个醉醺醺的情报贩子意识碎片中捕捉到的临时通行证。
店主的复眼转动了一下,沉默几秒,用树枝般的手指敲了敲身后一个货架。
货架滑开,露出向下的狭窄通道。景月侧身进入。
下方是一个拥挤的地下信息亭集市。气氛紧张,交易 silent 而迅速。景月压低存在感,寻找的不是成品卡贩子,而是能提供“空白载体”和“初始化匿名处理”的服务商。
最终,他找到一个将意识接入服务器集群、仅剩头颅存于营养液中的“脑缸”工作者。
景月插入拉普兰德给的匿名卡和一张自己新办的不记名Ic卡。 “四级身份白卡,空白载体,最高规格匿名化处理,信息点从第二张卡扣除。” 服务器嗡鸣。 “要求受理。载体成本:1500 Ic。处理及手续费:3000 Ic。总计:4500 Ic。确认支付并接受随机生成身份信息?” “确认。”
交易完成。一张全新的、纯白色的四级身份卡吐出。不记名卡扣除4500 Ic。
景月拿起这张温暖的、内部流淌着微弱能量的卡片,它代表着一段被cSA系统随机生成、与他一切现有社会关系割裂的“干净”身份。他将它小心收入卡盒最内侧的隔离层。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离开,回到街道的光线下。
他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明天,实践开始。
个人终端适时震动。 “【社区服务:杯户町快餐店】任务将于标准时明日08:00开始,地点:第七螺旋区‘杯户町3丁目19号’。祝您工作愉快。” 紧接着,“多元适应部”通知: “‘见稽古’引导任务初次会面。时间:明日14:00。地点:第七螺旋区旧图书馆遗址旁,‘静思茶寮’。保持警惕。”
明天。双线开启。
景月站在熙攘街头,握了握口袋里的卡盒。新生的匿名白卡静静躺着,如同他在宏大绘卷一角,悄悄为自己留下的一抹独立笔触,微小,却至关重要。
转身,他汇入人流,走向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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