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娘娘!”
琼萝连忙轻啐几声,急道。
“您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凤体康健,定能福寿绵长,百岁无忧!
且看着齐家枝繁叶茂,子孙出息呢!”
太后眼底透着一丝历经世事的通透与苍凉,淡然道:
“长命百岁?
哀家从不敢作此想。
这宫里头,能得个善始善终已是天大的福气。
哀家只盼着,能亲眼见到子侄一代里,不拘是嫡系还是旁支,能出几个真正争气、有出息的孩子,早日顶立起齐家的门户,便能安心闭眼了。”
说着,她把目光投向窗外,声音低沉了几分:
“再者,昭华那孩子,性子被哀家和皇后宠得太过张扬直率,不懂这深宫世道的曲折险恶。
如今陛下在位,念及父女亲情,自会包容庇护她,任她几分性子。
可往后一旦……有新帝登基。
她一个与弟弟并无多少自幼相伴情分的皇姐,失了庇护。
又能指望谁来做她的依靠?
哀家如今为她多筹谋一分,替她在陛下面前,在未来的储君面前多留一分情面。
这孩子日后便能多一分安稳,少一分坎坷。”
琼萝听得心疼不已:
“娘娘……您事事都要思虑周全,为家族百年计,为公主长远谋。
桩桩件件都压在心头。
这般劳心劳力,实在太辛苦了。”
太后却只是淡然一笑,早已习惯了这种如履薄冰的算计与权衡:
“哀家身处其位,享了齐家带来的尊荣,这些便是推脱不掉的本分,谈不上辛苦。
只是......”
她凝眉望向皇帝离去时穿过的那道楠木雕万福如意门,眼底深处仍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解开的困惑。
低声自语道:
“哀家只是还有些想不明白,皇帝此番……究竟为何执意要将小皇子送到哀家这里来教养?
他此举背后,是真的信重哀家,还是另有更深的考量?”
......
太后的满腹疑虑,顾聿修自然无从知晓。
他从仁寿宫出来后,并未返回乾清宫处理政务,沉吟片刻,直接去了霁月轩。
总算令不少暗中观望、甚至存了看笑话心思的嫔妃纷纷歇了心思。
霁月轩内室中,暖阁生香。
正靠在拔步床上,目不转睛凝视怀中婴孩的温珞柠,听得门外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
甫一抬头,便见顾聿修已撩开珠帘走了进来。
“陛下?”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便想掀开身上盖着的湖色锦衾,下床行礼。
目光嗔怪地瞥了一眼低头紧随皇帝身后,一脸无奈的含珠,似在责怪她为何不通传。
顾聿修快走两步上前,伸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止住了她的动作。
语气是难得的轻柔:
“不必多礼。是朕不让她通传的,就怕你拘着这些虚礼,反伤了身子。你刚历经生产之痛,正该好生在床上将养,这些俗节尽可免了。”
“嫔妾谢陛下体恤。”
温珞柠见他如此说,便也从善如流,顺着他的力道重新倚回金线绣海棠引枕之上。
她自然不愿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更何况陛下亲临探视,已是难得的恩宠,此刻顺从圣意,远比恪守规矩来得明智。
顾聿修也顺势在床榻边的梨花木绣墩上坐了。
目光落在她仍显苍白的脸上,关切道:
“身子感觉如何?可还疼得厉害?太医可来请过脉了?怎么说?
温珞柠轻声回道:
“劳陛下挂心,陈太医晨间已来请过脉了。说嫔妾一切安好,并未伤及根本,只需安心静养,便能慢慢恢复。”
“如此朕便放心了。”
顾聿修说着话,视线却一次次飘向两个裹在杏黄色绫缎襁褓里的小小婴孩。
温珞柠察觉到他的关注,便主动将小皇子稍稍抱近些,轻声提议道:
“陛下……要不要抱抱小皇子?他刚吃完奶,这会儿正乖顺着呢。”
顾聿修闻言,眼中明显掠过一丝心动。
然而随即却流露出些许迟疑与窘迫,坦言道:
“朕……未曾抱过这般小的婴孩,只怕手法生疏,惊扰了他。”
这话倒让温珞柠感到了惊讶。
陛下并非初为人父,大公主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皇长子亦已出生,他竟从未亲手抱过尚在襁褓中的子女?
这与她隐约知晓的宫中旧事似乎有些出入。
但此刻她心有所求,盼着能与皇帝更亲近几分,便于日后为孩儿争取福祉,便也刻意敛了讶异,笑容愈发温婉。
她主动倾身,轻轻拉过顾聿修的手,小心将那柔软的一团放入他的臂弯中。
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不必担心,嫔妾从前也从未抱过呢,都是有了这两个小家伙后才慢慢学会的。
其实很简单,陛下您看……
这只手要这样搂住他的头颈,对……这只手则稳稳托住他的腰臀,让他整个人都倚靠在陛下怀里………
对,就是这样,陛下做得很好。”
顾聿修依着她的指引,双手极其僵硬地环抱着柔软的襁褓,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生怕惊扰了怀中的小人儿。
他登基日久,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
此刻却在一个初生的婴儿面前,显露出几分罕见的无措。
然而,就在这时。
也不知是因帝王身上的龙涎香气过于陌生凛冽,还是因那怀抱终究不够舒适安稳。
原本安安静静的小皇子竟毫无预兆地小嘴一瘪,继而响亮地啼哭起来!
顾聿修顿时更加手足无措,笨拙地摇晃安抚,却毫无效果。
哭声反而愈发嘹亮。
一旁的乳母何氏见状,连忙上前,从皇帝手中接回小皇子,轻声哄着,哭声才渐歇。
温珞柠心下正觉尴尬与惋惜,却见顾聿修的目光已转向她身侧另一个襁褓。
眼神中的期待并未因方才的挫折而减少半分。
她心领神会,示意含珠将小帝姬抱起,送入皇帝怀中。
说也奇怪。
同样初离母怀,小帝姬一到顾聿修怀里,非但不哭,反而扑腾着柔软的小手,在他下颌和脸颊上抓挠起来。
顾聿修方才的紧绷与窘迫瞬间驱散无踪。
被女儿这般在脸上肆虐,竟也不恼,反而低低地笑出声来。
侧头对温珞柠宠溺道:
“无妨,无妨!
皇子性子烈些,有脾气也是常理,朕的公主倒是乖巧贴心,知道体贴父皇,不愧是朕的贴心小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