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炎京城中暗潮汹涌。
城郊,另一个地方,更是杀机沸腾。
这里没有京城的热闹繁华和喜庆,有的只是风雪下的幽冷凄清和不绝于耳的兵器碰撞声。
山坳里。
青布马车翻倒在崎岖的山路上,马车旁横七竖八,到处都躺满尸体。
粗略一扫怕是不下五十具,有着青衣的侍卫,更多的却是黑衣杀手。
鲜血肆意流淌着,将积着厚厚积雪的地面都染红。
不远处的斜坡上,两方人马还在厮杀。
三十多个穿着黑衣黑裤蒙着黑巾的黑衣人,手中所拿的刀剑兵器,都还泛着幽蓝光芒,一看便知啐过剧毒。
六名青衣侍卫,个个浑身浴血都带了伤,被他们护着的三男一女,虽然也都脸色惨白,好歹还算镇定。
任谁一个多月被刺杀十几次,多少都会习惯的,况且杀手人数虽多,可青衣侍卫武功都极高。
只是任青衣侍卫再厉害,也经不起如此的轮番激战。
原本的二十二人,到如今更是只仅剩下六人,且还都身负重伤。
所以此次战的也颇为吃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黑衣杀手一个个倒下,青衣侍卫也几乎尽灭。
“小心……”一道焦急的呼声起。
白洛忍着眼前的晕眩,将最后一名杀手斩杀,就在此时身后一柄铁刺,噗嗤从他背心刺入。
他本能的反身举剑劈过去,那人闪躲不及被劈中右肩,恨恨地剜了白洛一眼收起铁刺,踉踉跄跄的逃了。
“阮、玉、坤!”
白洛声音咬牙切齿,用剑撑起身体想追,却没能站起来。
已入京郊,最多明天傍晚,他们就能入城了。
主子也早已传讯,会派人来城外接应他们。可接应的人一直未到,只怕也是被杀手阻截。
而他们也功亏一篑,所有的兄弟都死了,钟玲珑也被阮玉坤杀了,阮玉坤还趁他重伤偷袭,跑了。
中了软骨散还能作祟,他就该在出发前剁了他双手。
“你怎么样了?”
常三连滚带爬跑过去将白洛扶起来道:“白侍卫,你伤的很重,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给你医治才行。”
白洛捏着剑柄,怒视常三:“让,让你看好他们,阮玉坤杀钟玲珑,你为何不阻止?他现在就是个软脚虾,你莫不是还,还怕了他?”
“我,我,对不起白侍卫,我刚刚太害怕了光顾着躲没注意他,我……”常三满脸羞愧地垂下了头。
“愣,愣着做什么,追啊……”白洛推开常,虚弱的怒吼。
“哦,我这就去,这就去……”
“咳,咳咳咳,噗……”
常三没追几步,身后白洛用尽全力站起来,却是一阵猛咳吐了血。
嘭!
高挺的身影也再次栽倒在地上。
常三匆匆返回,见白洛嘴角不停溢血,六神无主的哭喊:“白侍卫,你怎么样了,白侍卫你别吓我啊……”
“追,追……”
白洛声音几不可闻,最终也没能撑住,晕死过去。
常三看着昏迷的白洛,再看跑远的阮玉坤,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远处阮玉坤跌跌撞撞,窜进了一片密林,最后也消失不见。
常三探了探鼻息,发现白洛只是昏迷,终于松了口气。
可又怕杀手再来。
咬牙拽着白洛的胳膊将人背起来,一步一踉跄的匆匆离开。
***
翌日一早。
颜殊终于‘清醒’过来。
虽然守岁一整夜众人脸上都难掩疲惫,可见颜殊‘清醒’,无尘院里的人却都格外兴奋,尤其那群小家伙。
颜殊靠坐在榻上道:“我已无事,你们两天两夜没睡,先回去休息,明早我陪你们去靖远侯府给白大哥拜年。”
“阿殊,你身子可撑得住?”木石想着太医的话,着实有些担忧。
颜殊笑着安慰:“张老和刘老不是让你们给我带了药么?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好了,我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身体是差,可也没差到要命的地步,太医会有如此诊断,不过是因为她自己用了药的缘故。
只是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他们。
颜少辞瞟了眼木青,眸光微闪,出声道:“大哥,殊姐姐刚醒身子还弱需要休养,我们先回慎园,等晚点儿再来找殊姐姐说话吧。”
“好。”木石点头答应。
熬了好几个通宵,众人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也怕打扰颜殊静养,所以也没在无尘院里久待,都回去补觉了。
只有木青留了下来:“殊姐姐,你不是说有事让我去办么?”
“你乔装出府一趟,让逯翀找人在郑家和棣王府外盯着,两府有任何动静都不要放过,让他们及时来禀。”
“我这就去。”
“一定要记得注意安全。”
“殊姐姐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认出我的。”
木青前脚刚离开。
萧慎后脚便赶了过来,见颜殊脸上浑无血色,语气里也尽是担忧:“殊儿感觉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适,一定要告诉大哥。”
颜殊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是我不好,让大哥担心了。”
“傻丫头,只要你没事便好。”
萧慎伸手揉了揉颜殊的脑袋,笑道:“不过你昨日的确把大哥吓坏了,我来时已让双喜去请太医。”
“还是得让太医给你看过,我才能安心。你昏迷整夜,想来也应饿了,大哥先喂你喝点粥。”
说着萧慎熟练的端起旁边的药膳粥碗。
颜殊却是摇了摇头,问:“父亲母亲呢?还有八弟怎么样了?大哥过来难道就没有别的事要问我?”
萧慎将粥碗放回小几,抬头看着颜殊,沉默片刻,道:“他现在被羁押在刑部大牢,父亲昨夜已去过刑部。”
“他已经招供,是受人蛊惑指使。只是那人是谁,刑部还未查出,就算真能查到,此次只怕他也难以逃脱。”
“今日一早,父亲和母亲又去了刑部,不过人还未回。昨夜阮溱溱自母亲房中出来,便去了棣王府。”
“自那日你醉酒放她出府,我的人便一直跟着她。”
只可惜跟了这么久,却是一点儿收获也无,那个钟德海也销声匿迹,人间蒸发了似的,完全无迹可寻。
萧慎微顿道:“她寅时出萧府,未去其它地方,也未见过其它人。大约寅时二刻,被王府管家带进去。”
“直到现在都还未出来,昨夜年节守岁,节宴又发生刺杀,我想楚棣应该在郑淑妃那儿,还未出宫。”
半夜去棣王府?
她这是想做孝顺女儿装装样子,还是当真想救萧旭?
颜殊眸光微闪,手指轻触着锦被上锦绣海棠花枝,侧头看向萧慎道:“关于昨夜之事,大哥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萧慎看着她许久,方开口:“萧氏家规第一条,不得骨肉至亲相残。违者:杖百,除族。萧旭谋害嫡姐,有此下场,咎由自取。”
“至亲相残,杖百、除族……”
颜殊轻喃了一句,问:“大哥是否也要如此、惩戒我?”
萧慎嚅唇,却是久久未语。
颜殊低低的笑道:“萧旭是想害我,他会有今日,也都是我做的,这点我不信大哥会猜不到。”
“是我下药将他迷晕,也是我亲手在枕头底下放了那把匕首,若没有那把匕首郑礼不会死,他也不会下狱。”
“萧旭视我如喉间痰,我视他如厕中蛆,他想将我除之后快,我也从未当他是亲人,一心盼他早死。”
“我早就告诉过大哥,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我不知大哥是否有将我的话放在心里。”
“可大哥现在应该明白了,就算萧旭不找我报仇,我也没想放过他。”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和他的确是一个爹娘生的,所以按家规,大哥也应将我杖百除族才对。”
除族……
萧慎手掌握拳,嘴唇张了合,合了又张:“你是想,借此离开萧家么?可是昨夜大哥帮旭儿,殊儿都听到,生大哥的气了?”
“殊儿,我知道你打从心底厌恶萧家,厌恶萧家的人,对我也很失望,甚至是厌恶我……”
“我也的确不是好兄长,可殊儿你是萧家女儿,萧家是你的家,大哥不能让你离开,对不起殊儿,我……”
萧慎结巴干涩的话语顿住,嚅唇许久,却不知该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