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殊骤闻两个化名,额头陡地浮上三抹黑线,:“大人您可真英明,我的老底都被您查了个底儿朝天了。”
“我也未曾想到,我一直在找的人,原来竟是同一个人。”
楚槿笑回一句,忽又肃了神色:“数日前大理寺密探查到萧国公与萧世子也在查柳碧落,我因而借阅了老国公的案卷。”
恰巧那日在群芳阁巧遇,后来又在天香楼再次巧遇,他认出那双眼睛,也终于确定,她就是花无镜。
再联想到花无镜与清风,身形也极为相似,而清风在查柳碧落,萧家人也在查柳碧落,他才会将三人联系起来。
颜殊闻言静默未语。
萧家派了人查她知道,也明白楚槿的人迟早会和萧家派出的人撞上,只是没想到楚槿会这么快,就从那些人身上追查到萧家。
楚槿凝着她问:“无镜可否告诉我,你当日所言是否便是老国公?柳碧落现在是否在你手中?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又到底,是谁?”
“大人说的不错,柳碧落的确在我手中,可她只是一枚弃子。既然大人已查到祖父,那我也不瞒大人……”
颜殊将所有事和楚槿简单说了一遍:“这便是我目前知晓的所有,我手上也只有这两条线索。”
“我还未见到钟玲珑,但据白大哥审问她所招的口供,这背后的人的确和她关系菲浅,也是受她所托照顾阮溱溱。”
“那人名叫钟德海,当年因重伤被外放回京的钟家人所救。可他醒来后却失去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所以钟家也无人知他来历,只知他会些拳脚功夫。且钟家人救下他时他的脸已被烧伤,嗓子也被损毁。”
“钟父见他可怜又无处可去,便让他留在钟家做了马夫,就连钟德海这个名字也是钟父给他取的。”
“我已派人去查证过,也从钟家下人的口中证实了这点,钟家当年确实是有这样一个人,体态特征也都与钟德海相符。”
“只是后来钟德海却不告而别,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
钟父曾任职礼部,官至侍郎,但年事已高,且数年前已告老卸职。钟家子在朝中也有人做官,虽然官职并不大。
可钟家就在炎京,想查证这些事,自是不难的。
钟玲珑当年算计萧震霆,据说也得益于钟德海的帮忙。
是钟德海给萧震霆下的药。
而钟玲珑早就藏在原本给萧霆庭安排休息的屋中等候。
只是那两人都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林氏,调换了房间的牌子,最后钟玲珑等来的并非萧震霆,而是阮世成。
阮世成本就喜好渔色,当年还是兵部侍郎府的大少爷。骤见屋中床上躺着个浑身赤条条的美人,自是不客气的奉行男人本色,霸王硬上弓了。
女子体力天生不如男人,更何况阮世成还喝了酒。
结果两人就这样被‘捉奸’在床……
而当年的钟父还不是礼部侍郎,外放任期满,回京后也曾被晾了一段时间。
后来才一步步爬上去。
钟父官职不高,且钟玲珑生母早逝,钟家是由钟父的继室掌家。
钟玲珑的选择本就少,加上不满继室给她安排的亲事。这才处心积虑用如此肮脏的手段,来给自己谋亲事。
到最后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己赔了进去。
事出后钟玲珑名声尽毁,世人皆传钟家女不知廉耻,为攀上阮家竟自荐枕席。
钟父文人出身,性子刻板固执,虽未与钟玲珑断绝父女关系,可草草将钟玲珑嫁进阮家后,与阮家人一直无所来往。
阮家出事之后,钟玲珑曾回阮家求救,却被钟家人报官出卖,也是钟德海帮着钟玲珑逃走。
当时钟玲珑身怀六甲眼看就要生了,钟德海实在没有办法,才带着她逃去了灵隐寺寻佛门庇护。
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切。
楚槿沉默许久,沉沉吐了口气,松开紧捏的拳头,语气几分讥讽:“我从来不知,人的嫉妒心竟会如此可怕……”
五年前琳琅死时才满十一,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只因为嫉妒,那些人就蓄意害死他妹妹。
那时阮溱溱也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就会害人了,还在五年时间里接连害死了五个人,甚至连心腹也痛下杀手。
颜殊未语,只侧身仰头,看着天空飘飞的雪片,和绽开的烟花。
她也一直想不通,阮溱溱小小年纪,缘何会如此心狠手辣?
大概……
是有的人天生就比别人冷血吧。
现在想想,阮溱溱和青衣,钟玲珑和钟德海,这四人之间竟是如此相像。
正如功利自私的林氏,因为不甘心平庸,也不甘心被人欺凌践踏,不择手段的往上爬。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因为不甘心被践踏摆布,所以前世她选择逃婚。
因为心中憋着口气,她努力去学所有能学的东西,在战场上拼命杀敌。
她又何尝不是在嫉妒着阮溱溱?
所以她想站得更高,让那些不在乎她的所谓‘亲’人后悔,也让曾经看不起她的那些人,看看她活得比他们都要好。
而她执意不许谢元纳妾,除了眼里揉不得沙子,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还有其它的女人,其实也是觉得丢面子的吧?
明知谢元早就背叛,却未第一时间和离,难道又真是舍不得谢元?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不甘心,接受不了自己看错人的失败而已。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她终于看开了,她选择了放过,仅剩的时间,她想好好出去走走看看。
可她却又亲手安排了那一切。
现在想想……
那时的她自以为看开了,其实也并非真的看开,只是争了太多年太累了,不想也无力再拖着残躯去争了吧?
萧家人是不遗余力的逼迫她想拿捏她不假。
可她呢?
其实她也不过是想找个借口,一个可以毁灭所有的借口吧?
如今再看……
前世的她其实真的挺可笑的,竟把那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萧家人,浪费在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颜殊想着也的确笑了,那一抹浅浅的笑容,在夜色中灿若朝阳,比之天空绽开的烟花,还要美丽绚目。
楚槿侧头怔怔的看着,不明白她为何会笑,还能笑的如此会心灿烂,且他总觉得那笑容里,有种他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那是、释然么?
可她到底因何困扰,又缘何会觉得、释然?
颜殊在这刻终于明悟,也终于在心中,和前世的自己和解。
老天厚赐,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让她重新拥有家人,和一个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她应该感恩,也该告别过去,真正放下了。
敛笑。
颜殊侧身,望着楚槿道:“钟德海的画像明日我便让人送去大理寺,想查到他的下落,还是得靠大人。”
“柳碧落大人也可以随时询问,只是她于我还有用处,我暂时还不能把她交给大人,至于阮溱溱,不知大人想如何处置?”
楚槿沉思片刻道:“她是罪魁祸首,可她并未亲自动手。青衣不招认,柳碧落也未供出她,我们手中还没有可以定她罪的罪证。”
“此案已报京畿府,自当查清真相依律处置。先让她留在镇国公府,等找出钟德海再说,你觉得如何?”
“大人果然公正严明,铁面无私。”
颜殊点头道:“大人说的对,只有将他们的罪行公诸于世,依法审判、明正典刑,才能告慰死者,也还生者一个公道和交待。”
“大人放心,我会看牢她的,不会让她有机会逃。我也相信大人,一定会找到证据,让她认罪伏法。”
“不过查案归查案,大人还是得多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否则王妃只怕又会担心您了。”
至亲无辜被害,换作任何人都会急于报仇。可楚槿是个冷静的人,且他还是大理寺卿,会这样想不奇怪。
至于她……
想杀阮溱溱很容易,只需一包毒药,就能让她死的无声无息,且让任何人都抓不到她的把柄。
可阮溱溱注定是要死的,她又何必染自己一身血,再浪费那个力气?
且阮溱溱身上还有利用价值,她得把她的价值榨干净。
再让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