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殊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白副将来此,也快一年了吧?”
白宸未语只点了点头。
颜殊低低的笑:“想来你看到的也不少了,而我自小长在鬼域,是鬼域最低贱的罪奴,活的猪狗不如,就像地上一滩烂泥。”
“在这里和我一样的人比比皆是,而这些奉命镇守鬼域的兵将,他们本该保家卫国,却偏偏做尽伤天害理的事。”
“只因为他们觉得,我们都是低贱的罪奴,我们罪有应得,我们活该被他们糟贱,活该去死,可是凭什么呢?”
颜殊声音陡然多了丝凌厉:“这里是有很多有罪之人他们该当受罚,可这里也有许多蒙冤不白的无辜之人!”
“他们日日劳作却仍旧食不果腹,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诸如我,诸如我的弟妹,和许许多多在这里出生的孩子。”
“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家人犯的事也与我们无关。”
“我们又有什么罪呢?”
“白副将,就算我们有罪好了,这么多年的劳作,这么多年的折磨,我们也早该赎完罪了吧?”
“连律法都未判罚我们十恶不赦,罪该当死,当不得好死。”
“他们凭什么肆意欺凌,虐杀我们?”
白宸呼吸微重,她说的这些,他又怎会不知?
他从未觉得,她是有罪之人,活该被糟蹋。
否则他不会那么想帮她。
只是他没想到,他费尽心思都未找到的东西,她先找到了。
他想要完成,却没能完成的事,就被她如此轻易的做到了。
只想想……
他都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我知道白副将正直,你不会那样想,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颜殊感受着男人浮动的气息,望着窗外沉声道:“我也没想过以我一己之力就能改变世人的看法。”
“我只是觉得,鬼域的天实在太黑了,是时候该变一变了。我想和白副将做个交易,不知你可有兴趣?”
白宸闻言一怔:“什么交易?”
颜殊把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他怀里:“这些全都给你,我助你在鬼域站稳脚跟,你帮我把鬼域的天,换了。”
白宸发现自己看不懂她:“你拿着这些东西,一样能扳倒孙朝祥。”
“凭着这份大功不止可消去贱籍,还能带着弟妹离开鬼域,从此堂堂正正站在世人面前,去过你们想过的生活。”
东西给了他,这些就全没了。他是可以想办法帮他们,可又哪有把这份功劳握在己身,来的光明正大?
“东西在我们手上,顶多换个良民身份,得些银两嘉奖,太不划算了。”
颜殊笑道:“给你就不一样了,凭着这些你可以立功升官儿,这么大个靠山我不要也太蠢了吧?”
她是可以拿这些证据去换良民身份,堂堂正正带木石他们离开这里。
可他们走了。
鬼域的其它人该怎么办?
的确。
鬼域有许多恶徒横行,他们纵然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能赎其罪。
可是……
鬼域也有许多的好心人。
若没有颜家人,没有流犯所那些好心人,她不冻死也早就饿死。
她是被那些好心人救下的,也是他们省下口粮把她养大的。
弱小时无能为力,尚情有可原。
可若有能力去做而不做,她又如何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白宸是个正直的人,她相信他会把鬼域治理的很好。
至少他不会再让那些好人,被肆意践踏,过的那么辛苦绝望。
他也绝不会,再让那些无辜弱小的女孩儿们,再被禽兽强取豪夺。
这是如今她唯一能做到的。
看白宸还未缓过神来。
颜殊出声提醒道:“白副将,天就快亮了,我得继续昏迷,你也该回去了,否则被人发现我们就惨了。”
“另外,既然你答应和我交易,总也得表表你的诚意,我需要你帮我准备点儿东西,再帮我做件事,不过你可能,会受点儿罪……”
白宸听完她的话,却是狠狠蹙眉:“不行,你的办法太冒险了,孙朝祥武功高强,城府也极深,没那么容易上当。若稍有差池,我们不止会功亏一篑,只怕你还会性命不保,颜殊,你……”
“富贵险中求,不想一直被人踩在脚底,就要努力往上爬,想爬上去有时也势必会付出一些代价。”
颜殊打断他道:“我的小命没那么容易丢,就算白副将不参与,这件事我也是一定要做的。”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机会就在眼前,端看白副将能不能抓住。”
“该说的我都说了,如何抉择你自己思量。你先走吧,自己小心点,别把东西弄丢了,也别真把自己搭进去。”
“对了,记得替我给木石木青,还有李大哥和黄掌事他们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担心我。”
白宸被赶,有些哭笑不得。
他就算再没用,也不至于到手的东西还能弄丢了。
不过……
她说的没错,东西没了孙朝祥肯定会怀疑他,谁让他来鬼域时间最短,和他们又不是一路人呢?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颜殊,你是如何得知东西在书房的?又为何会对将军府,如此熟悉?”
白宸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他一路跟着,看得很清楚,她对将军府的布局,说了如指掌也不为过。
可她明明应该没有来过才对。
“呵……”
颜殊闻言只淡淡的笑:“将军府也要用人,你想知道的问题,只要肯花时间和心血,其实不难打探出来。”
她对将军府的确很熟,但这都来自前世记忆,她不可能告诉白宸。
就算不相信?
白宸也拿她没办法。
毕竟,将军府这些年换的人估计数也数不清,根本无从查证。
“你要的东西,我会命人送过来,也会照你说的做,你切记,万事小心……”白宸凝她一眼,收好东西离开。
颜殊没了藏东西的烦恼,把小六移上床,自己也躺回床上,用棉被把小六和自己都裹了起来。
因着身体本就极度虚弱,又好一番强撑劳累,几乎粘床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
小六在床上醒来,怔愣好半晌,他一个激灵坐起。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依旧眼帘紧闭,脸色也惨白的颜殊。
他揭开被子下了床,揉着有些钝痛的后颈脖,低声嘀咕:“真是奇怪,我怎么上床来了,这里还有些疼……”
难不成是殊姐姐醒了?
他浑身一激灵,趴在床边又摇又喊,然则床上的人却无半点反应。
没醒过么?
小六一脸失望,想想却又突然咧嘴笑了,其实没醒也挺好的。
他们就不能欺负殊姐姐了呀。
他整理好自己,梳洗后打来热水,给颜殊洗了脸。
然后像往常一样,去了外面院子的药炉处,生火给颜殊熬药。
青烟徐徐升腾飘上半空。
小六一边煽火,一边盯着药罐子,也没注意院门口,走进来几个女人。
直到几个女人从他旁边走过,朝着颜殊休息的厢房走去。
小六才一个惊醒回神,连忙放下扇子上前,把人拦下来。
“小的见过几位贵人,不知几位贵人,为何会来这里?这里是我殊姐姐休养之所,将军说了,我姐姐需要静养,不让外人打扰的。”
小六先行了礼,稚嫩的声音软软的,语气也极是恭敬。
话说的却是,颇有几分强硬,心中也满满都是警惕。
扯虎皮做大旗!
他直接把孙朝祥抬出来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