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直到怀里的人轻轻推了推他,用闷闷的声音抱怨了一句“喘不过气了”,沈砚才如梦初醒般地松开了手。他后退半步,却依旧舍不得放开,双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他看着她,那双总是清冷疏离的眼眸里,此刻流露出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心疼。
江墨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泛起两抹红晕。她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抚过他微红的眼角,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却又努力装作凶狠的大型犬科动物。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十分轻柔。
“沈砚,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有那么多的负罪感。”她喃喃地说,“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让你感动,更不是为了让你觉得亏欠。我只是……在追逐我想要的未来而已。”
她看着他依旧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格外温柔的笑容。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奔赴,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幸运。”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幸运。”
说完,她拉着还有些失魂落魄的沈砚,走到了湖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夜风带着桂花的甜香,轻轻拂过,让两人那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热的脸颊,感到一丝清凉。
江墨吟很自然地将头靠在了沈砚的肩膀上。这个动作,她曾幻想过无数次,此刻终于实现,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安稳的满足感。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享受着这份暴风雨后的、来之不易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江墨吟才像想起了什么,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带着一丝后怕的语气,轻声开口:“说真的,那个暑假,你一个消息都没有,有时候我真害怕……害怕你就这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句话,精准地触动了沈砚心中最不愿触碰的隐痛。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江墨吟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才用一种极其沙哑的、艰难的声音,缓缓地开了口。
“那个暑假……”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仿佛在揭开一道旧伤疤,“我在一个同学的企鹅空间里,看到了你们的合照。”
江墨吟的心,猛地一跳。
“那张照片里,你,还有……陈劲。他穿着一件篮球背心,手臂……搭在你的肩膀上。”沈砚的目光投向远处黑暗的湖面,那里面,倒映着一个他永远也不想再回忆起来的、充满了绝望的自己。
“我当时,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积压了两辈子的、刻骨的痛苦和无力,“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没有回。我给你打的电话,你也没有接。我发疯一样地找你,可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我想,或许……或许这就是结局了。你有了你的太阳,而我,也该回到我自己的轨道上去了。”
“所以,我去了美联邦。我想,离得远一点,再远一点,或许就能忘了。或许远行,是我当时唯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选择。”
这番话,在江墨吟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猛地从他肩膀上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原来……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那个夏天所有的失联与冷漠,不是因为不在乎,不是因为想要逃避,而是因为这样一个荒唐的、让她哭笑不得的误会!
“所以,”她看着他,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恍然大悟的震惊,有为他而感到的心疼,还有一丝因为解开了最大谜团而产生的、恶作剧般的笑意,“你是……吃醋了?”
“不是吃醋。”沈砚几乎是立刻否认,他转过头,无比认真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他再也无法压抑的真实情感。
“是感觉……天塌了。”
这五个字,比任何一句“我爱你”都来得更沉重,也更动人。它狠狠地触动了江墨吟的心,让她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在他那里,她的“离开”,等同于整个世界的崩塌。
巨大的喜悦和心疼混杂在一起,让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看着他那副认真又痛苦的表情,忽然就没那么心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
“好啊你,沈砚!”她忽然坐直了身体,伸出手,佯装生气地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这么大的事,这你都不会问我一句吗?!”
“我当时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跟他说清楚了!我拒绝他了!结果你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然后就自己一个人,带着你的伙伴,一声不吭地飞到了美联邦!”
她越说越觉得又气又好笑,最后干脆掐着腰,用一种控诉的语气,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说道:
“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去过美联邦呢!”
这番带着娇嗔的指责,瞬间驱散了空气中所有的沉重。沈砚看着她那副气鼓鼓的、可爱的模样,看着她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已经撅了起来,心中压抑了两辈子的重负,终于彻底卸下。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先是无声地勾起嘴角,然后,胸腔开始震动,最后,化作一阵轻松而畅快的低笑。
这个误会,这个折磨了他两辈子的心魔,终于以这样一种啼笑皆非的方式,画上了句点。
“对不起。”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里满是如释重负的温柔。
然后,他看着她好奇的眼睛,第一次主动地,开始分享起那个属于他一个人的、在异国他乡的夏天。他讲了在金门大桥被海风吹得睁不开眼,讲了在一号公路上开车时看到的悬崖和太平洋,讲了在环球影城被过山车吓得尖叫,也讲了他在大峡谷的悬崖边,看到那壮丽的日出时,心中那份与美景格格不入的、巨大的孤寂。
江墨吟安静地听着,她仿佛能透过他的描述,看到那个背着相机、穿行在异国人潮中的少年身影。
当沈砚讲完后,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她只是伸出手,重新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她看着他,眼神明亮而坚定,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诺言。
“如果有下一次,”她说,“一定要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