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烬忽然感到怀中烬天令残片传来一阵奇异的温热,并非指向某处,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悲悯与安抚之意?
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向广场方向。那里,在瘟神石像周围,之前被他源火气息震散的、属于枉死村民的微弱残魂波动,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在黑夜将尽、阳气未升的这个特殊时辰,变得更加清晰、活跃了一些。
这些残魂波动比昨夜石像散发的邪念更加纯粹,充满了无助、痛苦和茫然,如同迷途的羔羊,徘徊在死去之地,无法解脱。
林烬沉默地看着。他并非佛门修士,不懂超度往生之法。但烬天令此刻传来的意念,以及自身所修的寂灭源火中,那“寂灭”之后蕴含的“净化”与“新生”真意,让他心中隐隐有所悟。
寂灭,并非仅仅是毁灭。焚尽污秽,亦为净化。让执念消散,魂归天地,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他起身,对阿乐道:“在此等候,莫要靠近。”
说罢,他缓步走向广场。
随着他的靠近,那些微弱的残魂波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变得有些不安,如同受惊的水面涟漪。瘟神石像依旧死寂,但林烬能感觉到,石像深处那邪异的意念,正死死“盯”着他。
林烬在距离祭坛十丈处停下。他没有看石像,而是将目光投向石像脚下、祭坛周围那大片暗红污渍,以及更远处村落废墟中散落的骸骨。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寂灭炎丹。这一次,他并非调动其狂暴的焚灭之力,而是尝试引动其中一丝最本源、最纯粹的“净化”之意。
这很困难。寂灭源火本性霸道,主毁灭与新生,其中的“净化”属性隐而不显。林烬只能凭借对《离烬焚天诀》的理解以及对烬天令传递意念的感悟,小心翼翼地尝试。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乐在远处紧张地看着,只见林烬周身气息内敛,只有指尖,一缕颜色异常柔和、近乎透明的苍白火苗,颤巍巍地亮起。这火苗没有丝毫热度,反而散发着一股清凉、安宁的气息。
林烬睁开眼,看着指尖这缕微弱却纯净的“净魂火苗”,心中明了。这并非真正的火焰,而是他以自身道念,结合源火本源,模拟出的一种特殊力量形态,专门针对纯净的、无邪念的残魂执念。
他屈指,将这缕净魂火苗轻轻弹出。
火苗飘飘悠悠,如同风中蒲公英,落在了祭坛边缘一处暗红污渍上。
没有燃烧,没有声响。
那处污渍,仿佛被清水洗涤,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消失。同时,一缕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轻烟,从污渍下方袅袅升起。轻烟中,隐约浮现一个面容模糊、神情安详的老妇人虚影,她朝着林烬的方向,微微躬身,随即消散在微明的晨光中。
一丝微弱的、充满感激与解脱的意念,传入林烬心田。
成功了。
林烬精神一振,继续操控那缕净魂火苗。火苗在他神识引导下,如同灵动的萤火,在广场上游走,拂过一处又一处血渍,掠过那些散落骸骨的上方。
每一处被火苗拂过的地方,血渍淡去,骸骨上缠绕的怨气消散。一缕缕淡薄的残魂得到净化、解脱,化作轻烟升腾,虚影浮现,朝着林烬致意,然后归于天地。
整个广场,弥漫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悲悯气息。连那尊瘟神石像散发出的邪异之感,似乎都被这股气息冲淡、压制了。
阿乐看得呆了。他从未想过,火焰除了毁灭与战斗,还能如此温柔,带来解脱与安宁。看向林烬的背影,他眼中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份崇敬。
净化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当最后一缕残魂得到解脱,升腾消散时,东方的天际,恰好露出一线鱼肚白。
晨曦微光洒落,照在变得干净许多的广场和祭坛上。虽然石像仍在,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阴森与怨毒,已然消散了大半。
林烬收回那缕消耗不小的净魂火苗,脸色略显苍白。这番操作对心神消耗极大,但感受着心头那一份难得的澄净与慰藉,他觉得值得。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异变再生。
最后那缕消散的残魂轻烟,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在即将散尽的瞬间,微微扭曲,化作一道极其微弱的流光,“嗖”地一下,没入了林烬怀中。
林烬一怔,随即感觉到烬天令残片微微一热。他连忙取出令牌。
只见原本暗沉的烬天令残片表面,此刻浮现出一幅极其简易、由光线勾勒的图案——那似乎是一副地图的一角!图案线条闪烁了几下,便迅速黯淡、消失,但林烬已经凭借强大的神识将其牢牢记在脑海。
这地图一角非常粗糙,只画了几条代表山势水脉的曲线,以及两个标记点。其中一个标记点,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古沼村”(或净泉村)位置。而另一个标记点,则位于沼泽更深处,旁边有一个简单的泉水状符号,以及一个骷髅头警告标记。
“这是……那些被超度的残魂,集体意念的感谢与馈赠?”林烬瞬间明白了。村民们生前可能知道某个隐秘地点(或许是真正的净泉?或者是什么危险之地),死后残魂执念中仍残留着这个信息。当林烬以净魂之火超度他们,令他们解脱时,这份残留的、无意识的“报恩”意念,便化作了这份简陋的“骨图”,借助烬天令的特殊性传递给了他。
“骷髅头标记……是危险,还是指那里有大量尸骨?泉水符号……难道未被污染的净泉还在?”林烬心思急转。无论如何,这给了他一个新的、明确的目标方向。而且,烬天令原本的指引,似乎也与这个新标记点的方向大致吻合。
“前辈!”阿乐跑了过来,他也看到了刚才那神奇的一幕,“刚才那是……”
“是村民们最后的感谢。”林烬将烬天令收起,看向远方逐渐亮起的天空,“他们给了我们一个新的指引。”
他将骨图内容简要说了一下。
阿乐眼睛一亮:“那我们是去那里吗?”
“嗯。”林烬点头,“按骨图所示,那个方向与烬天令的指引基本一致。而且,我有种感觉,那里或许与瘟灵教的‘圣泉’秘密,甚至与烬天盟的线索都有关联。”
他顿了顿,看向广场中央那尊在晨光中更显丑陋邪异的瘟神石像。
“不过在离开前,还有件事要做。”
林烬走到祭坛前,看着那尊石像。经过昨夜残魂低语和方才的净化,他对此像的邪异本质有了更深了解。这不仅仅是石头,里面恐怕封印或吸引了一丝瘟神的神念,或者积聚了长年血祭的邪力,已成为一件邪物,留之有害。
他不再犹豫,抬手,掌心赤金火焰升腾。这一次,火焰狂暴而炽烈,充满了纯粹的毁灭力量。
“尘归尘,土归土。邪祟之物,不该存世。”
一掌拍出,赤金火浪如潮,瞬间将整座石质祭坛连同上面的瘟神石像吞没!
轰!
石像在炽烈的源火中发出“咔咔”的碎裂声,表面暗红污渍迅速蒸发,石质本体也开始龟裂、熔化。石像内部,似乎有一声极其细微、充满怨毒的尖啸传出,随即被火焰彻底焚灭。
片刻之后,火焰散去。原地只剩下一堆焦黑的碎石和流淌的岩浆状物质,邪异气息荡然无存。
做完这一切,林烬感觉心头最后一丝压抑也消散了。他转身,对阿乐道:“走吧,趁天色正好。”
两人离开古沼村废墟,按照骨图所示和烬天令的指引,朝着沼泽更深、雾气更浓的西北方向行去。
晨光中,他们的背影逐渐被涌动的灰雾吞噬。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堆瘟神石像的焦黑废墟中,一点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的暗红色尘埃,被晨风卷起,悄无声息地飘向沼泽深处,那个被骷髅头标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