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无垠的黄色大地上,矗立着无数黑色的、沉默着的墓碑。夕阳低垂,将墓碑的影子拉得老长,纵横交错地投射在地面上,二者形成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十字架森林。风,带着旷野的呜咽,呼啸着穿过碑林,卷起细小的尘沙。
一双干净的白色阿迪达斯运动鞋,旁边放着一大捧在徐楠博建议下换成的、明艳温暖的萱草花。碇真嗣站在一块墓碑前。墓碑上清晰地刻着:
Ikari Yui (碇 唯)
1977 - 2004
光滑的黑色碑面,清晰地倒映出少年苍白而忧郁的脸庞。
“已经过去三年了吧,”碇源堂站在真嗣身后一步之遥,微微低着头,声音低沉而平缓,“自从我们上次到这里。”
碇真嗣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碑面:“我那时候…逃了出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无比勉强,“对于妈妈长眠于此这件事…我没有什么实感…明明连她的面容都记不清了…”
“人类,”碇源堂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镜片反射着此刻冰冷的光,“要依靠忘记回忆才能活下去…”
站在稍远处的徐楠博,默默注视着这对父子。他听到了碇源堂的话,心头却涌起一股强烈的违和感。“骗人的吧…”他心想。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深处,分明沉淀着比任何人都要沉重的、无法磨灭的回忆。碇源堂才是那个真正忘不了的人。
果不其然,碇源堂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但是…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忘记的。唯让我知道了那些无可取代的事物。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个…才来到这里。”
真嗣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墓碑周围:“没有照片之类的吗?”
“我没有留。”碇源堂微微向右撇过头,“这个墓地也只是个装饰品而已。里面没有遗体。”
真嗣也向左撇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跟老师说的一样…你把一切都舍弃了…”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投射在黄色的土地上,旁边是墓碑投下的、如同第三个人的长长影子,仿佛一家三口沉默的合影。
“一切都存在于内心中,”碇源堂的声音带着一种终结般的意味,“现在…只要这样就够了…”
一阵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撕裂了墓地的寂静。一架印着NERV标志的飞机缓缓降落,卷起漫天尘土。飞机的舷窗旁,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淡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时间到了,”碇源堂收回目光,最后注视了真嗣一眼,缓缓转身,走向那架钢铁巨兽,“我先回去了。”
真嗣的身体猛地前倾,嘴唇翕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死死咬着下唇,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徐楠博无声地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温暖而坚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嗣抬起头,对上楠博那双猩红的、盛满理解与鼓励的眼眸。那目光像一道微光,穿透了他心中的阴霾。看着那颗始终微带笑意的泪痣,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如同破土的嫩芽,瞬间冲破了禁锢。
他猛地踏前一步,对着那个即将登机的、高大而冷漠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