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光微熹。徐楠博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在狭小却整洁的厨房里忙碌。睡眠依旧吝啬地远离他,但身体的疲惫却被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动力驱散。他哼着世界末日的曲子,动作麻利地处理着食材——为绫波丽准备的清淡营养的西红柿炒蛋和她喜欢的炸薯条,为真嗣准备的、他念叨了好几次的炸猪排,为明日香准备的、她最爱的、加了双倍培根的培根土豆泥。锅铲翻飞间,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清晨的微寒。想到那几张熟悉的脸庞打开便当盒时的表情,一丝由衷的笑意便爬上了他疲惫却明亮的眼角。
七点整,他拎着三个精心打包好的便当盒,敲响了对面402的门。
“绫波同学?该起床了哦。”他轻声呼唤。
门内一片寂静。
他试着拧了拧门把手——竟然没锁!
“绫波同学真是的…有坏人怎么办…”徐楠博无奈地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依旧是他昨天辛苦整理后的整洁模样,只是光线昏暗,静悄悄的。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只见绫波丽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还是穿着校服,楠博知道,绫波没有其他常服。她淡蓝色的发丝铺散在白色的枕头上,像一泓凝固的湖水。被子盖到胸前,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睡颜平静得近乎没有呼吸起伏,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缺乏生气的瓷娃娃。
徐楠博看着熟睡的绫波丽,内心只觉得可爱,不由得笑了一下,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坐下,目光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苍白的肌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脆弱,长如蝶翼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着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她吞咽药片的模样,她握着眼镜和相机茫然的样子,她赤红眼眸中偶尔闪过的细微困惑…一种混杂着怜惜、责任和某种更深沉情感的暖流,悄然在他胸中流淌。
他看着她,思绪逐渐飘远。这个总是面无表情、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玻璃的女孩,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是否也会感到孤独?是否也曾渴望过寻常的温暖?她那双红色的眼眸深处,究竟是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他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想守好这一刻。
就在这时,那双紧闭的赤红眼眸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那双清澈、纯粹、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直直地看向他。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清澈的平静。她静静地望着坐在床边的徐楠博,仿佛他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早上好,零君。”她细细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没有抑扬顿挫,却清晰无比。
徐楠博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吓了一跳,随即失笑,笑容温暖而包容:“早上好,绫波同学。睡得还好吗?”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宠溺的叮嘱,“下次记得锁门哦,一个人住要小心点。”
绫波丽坐起身,被子滑落,她没有回应关于锁门的话,只是安静地坐着,蓝色的头发遮住了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楠博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略显褶皱的校服,笑了笑,自然的伸手帮她顺了顺,说:“快去洗漱吧。”
绫波丽没有抗拒,只是微微转过头看着,然后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言不发地向盥洗室走去。纤细而白嫩的赤足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脆弱。
徐楠博也站起身,将属于她的那份便当盒放在床头柜上:“我给你们做了便当,中午大家可以一起吃。”他嘴角一直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绫波丽的目光落在那个印着简单花纹的便当盒上,赤红的眼眸似乎亮了一下,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
校门口,人流如织。徐楠博和绫波丽肩并着肩,安静地走入校园。一个沉默温和,一个安静如人偶,两人之间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引得不少同学侧目。
“徐君!绫波同学!早上好!”真嗣眼尖地看到了他们,立刻小跑着过来打招呼,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早上好,真嗣君。”徐楠博笑着回应。
绫波丽也微微颔首:“早上好,碇君。”
“喂!楠博!”一个带着明显不满和傲娇的清脆声音插了进来。明日香抱着胳膊,橘红色的双马尾随着她走来的动作一甩一甩,蓝宝石般的眼睛在徐楠博和绫波丽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徐楠博身上,“喂,楠博,你今天怎么和这个人偶一起来的?”
徐楠博无奈地叹了口气:“惣流同学…你别老是叫绫波‘人偶’好不好…”他试图纠正这个不太友好的称呼。
“切!谁让她整天冷冰冰的,跟个机器人一样!”明日香撇撇嘴,随即又逼近一步,气势汹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和她一起来?”
“因为,”徐楠博坦然回答,指了指自己和绫波丽来的方向,“我现在和绫波同学是邻居了,就住在她家对面那栋楼。”
“什,什么?!”明日香瞬间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声音陡然拔高,“邻居?!你搬到她家了?!”
“额…准确来说是对面…”
“这样啊…”真嗣恍然大悟,随即脸上露出担忧,“徐君有地方住就好…可是,那个地方也很乱吧?要不…放学后我们一起帮你和绫波同学打扫一下?”他细心地提议,目光真诚。
“不用啦,”徐楠博笑着摆摆手,语气轻松,“我昨天都搞定了,绫波同学家也是。”他侧头看向身边的绫波丽,眼神带着温柔的笑意。
绫波丽微微抬起头,那双红色的眼眸看向楠博。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了一下。一抹极其淡、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红晕,如同初春落在雪地上的第一片樱瓣,悄然浮现在她瓷白的脸颊上:
“嗯…”
“你——们——这——两——个——家——伙——!” 明日香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的“默契”,尤其是绫波丽那细微的反应,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她指着楠博和绫波丽,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什么叫‘顺手整理了一下’?!楠博你这笨蛋!谁让你随便进别人家的?!还有你!人偶!你居然让他帮你打扫?!你们…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她气得在原地跺脚,头发都跟着一颤一颤。
绫波丽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歪了歪头,那双赤红的眼眸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丝纯粹的困惑,似乎不明白明日香为什么这么生气。
明日香看到绫波丽这副“无辜”又“困惑”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看她那个表情!装什么傻啊!”
“明日香…你冷静一点,徐君和绫波同学不是一直很要好嘛…”真嗣试图安抚。
“闭嘴!白痴真嗣!你也一样!就知道帮他们说话!白痴白痴白痴!”明日香火力全开,连带着真嗣一起骂了进去。
眼看场面又要失控,徐楠博只能无奈地再次充当和事佬,一手轻轻按住明日香的肩膀(被她用力甩开),一手安抚地拍了拍真嗣的背:“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要上课了,快进教室吧。”
“哼!”明日香气呼呼地一甩马尾,率先冲进了教学楼。
“大家真是无忧无虑啊~”铃原东治和剑介靠在走廊的窗边,看着这一幕,抱着后脑勺,发出了老气横秋的感叹。
…
午休的铃声如同解放的号角。徐楠博拿出三个便当盒,依次递给真嗣、绫波丽,最后是坐在座位上、故意别着脸不看他的明日香。
“谢谢你,徐君!看起来好好吃!”真嗣接过便当,有些害羞地道谢,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零君。”绫波丽轻声道谢,接过便当,安静地打开,小口小口地、认真地开始进食。
轮到明日香时,她依旧梗着脖子:“哼!我才不要!”
“肚子不饿吗?”徐楠博好脾气地问,把便当盒放在她桌上。
“才不饿!”明日香嘴硬道。
“咕~~~”
一个清晰无比、悠长响亮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地从明日香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噗…”徐楠博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噗嗤…”旁边的真嗣也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
连安静吃饭的绫波丽都停下了筷子,略带好奇地看了过来。
“你——!” 明日香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一直红到了耳根和脖子。羞愤交加之下,她立马捂住肚子,猛地转过头,腮帮子气得鼓鼓囊囊,像塞了两个小包子,湖蓝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楠博!你笑什么笑!讨厌鬼!笨蛋!八嘎!”
“咳…对不起对不起,”徐楠博努力憋住笑,肩膀还在微微颤抖,“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别浪费食物嘛,小火药桶…”他伸出手指,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轻轻戳了戳明日香鼓起的、弹性十足的脸颊。
“啪!” 明日香像被电到一样,猛地拍开他的手,力道不小。她捂着自己被戳的脸颊,又羞又恼地瞪着楠博,眼神如果能杀人,楠博大概已经死了十次。“切…你才是火药桶!超级大笨蛋火药桶!” 她气呼呼地一把夺过楠博手里的便当盒,打开盖子,“哼!那就当是你刚才无礼的赔罪了!本小姐勉为其难收下了!”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土豆泥,恶狠狠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仿佛在咬讨厌鬼的肉,但那满足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徐楠博看着眼前这一幕:真嗣满足地吃着炸猪排,绫波丽安静地品尝着炸薯条,明日香气鼓鼓却大口吃着土豆沙拉…一种巨大的、纯粹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瞬间充盈了他的胸腔。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阳光,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暖、无比放松的笑容。这一刻的宁静与喧闹,就是他疲惫灵魂最好的慰藉。
吃完饭后,绫波丽拿着便当盒还给徐楠博。她站在他面前,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怎么了,绫波同学?”徐楠博温和地问。
绫波丽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架红色的照相机,低着头,双手捧着,递到徐楠博面前。
徐楠博愣了一下:“绫波同学…要还给我吗?我还以为你要留着…”
绫波丽第一次像小鹿受惊一般,突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零君…可以吗?”
徐楠博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问,她可以留着它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忍不住揉了揉绫波丽的头:“傻瓜…当然可以,这相机现在就是绫波同学的了。”
绫波丽看着楠博的笑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相机,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她感受着头顶的温度,小脸微红。几秒钟后,她默默地把相机收回了书包里,动作带着一种珍视的意味。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楠博,非常认真地说:“谢谢。”
他看着有些害羞的绫波丽,一个念头闪过:“对了,既然有相机,不如…我们给大家拍些照片吧?留个纪念。”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除了还在生闷气的明日香,但也被真嗣和洞木光拉了过来)。
放学后,操场边,夕阳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徐楠博打开那件造型奇异的相机,掰开三块镜头盖,化身临时摄影师,指挥着大家摆出各种姿势(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协调混乱)。
“笨蛋真嗣!你踩到我脚了!”
“惣流同学,别那么凶嘛…”
“绫波同学,站这里就好…”
他给洞木光和明日香拍了闺蜜照,给东治和剑介真嗣三人拍了搞怪兄弟照,给真嗣拍了单人照(真嗣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也给别扭的明日香抓拍了一张夕阳下抱着胳膊、橘发飞扬的侧影(虽然她事后强烈要求删掉)。
最后,轮到了绫波丽。
她安静地站在操场边的樱花树下,虽然正值花期,但翠绿的枝叶在夕阳下依旧美丽。微风拂过,吹动她淡蓝色的发丝和校服的裙摆。
“绫波同学,”徐楠博举着相机,从屏幕里看着她,“放松一点…嗯…可以试着想些开心的事情?”他引导着,“笑一笑?”
‘开心的事情…’
绫波丽的目光,透过镜头,落在了相机后面那个带着温暖笑意、眼底有着淡淡青黑却依旧明亮的少年脸上。
零君…便当…干净的房间…他拍着自己头的手…那句“新生活也要开始咯”…
一种极其陌生的、微小的暖流,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她沉寂的心底悄然扩散开来。她似乎真正的理解了“开心”的含义。
于是,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碇真嗣除外),绫波丽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如同初绽花蕾般的弧度。虽然转瞬即逝,如同蜻蜓点水,却足以让夕阳失色。
咔嚓!
快门声响起,凝固了这个奇迹般的瞬间。
“哇!绫波同学刚才…是笑了吗?”剑介揉了揉眼睛。
“我…我好像也看到了!”洞木光惊讶地捂住嘴。
“真的假的?!”东治伸长脖子。
“看,看错了吧…”明日香难以置信道,虽然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紧紧盯着徐楠博手里的相机。
大家迫不及待地围过来看照片。一张张翻过,有搞怪的,有温馨的,有紧张的,有傲娇的…最后定格在绫波丽那张带着细微笑意的照片上,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
“真的笑了!”
“好神奇…”
“楠博!快给我看看!”明日香也挤了过来。
绫波丽也凑近看着屏幕上的自己,赤红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新奇和…困惑?她似乎也在确认,她不是没有笑过,但是,看起来似乎不太一样…刚才那个表情,真的是自己吗?
翻看完所有照片,绫波丽忽然抬起头,看向徐楠博,赤红的眼眸里带着清晰的疑问:“零君…没有。”
“嗯?什么没有?”徐楠博一时没反应过来。
“照片里,”绫波丽指了指相机,“没有零君。”
众人这才发现,所有的照片里,只有徐楠博是那个举着相机的人,他自己一次都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对啊!徐君!你还没拍呢!”真嗣叫道。
“就是!摄影师也要入镜啊!”东治和剑介起哄。
“快,站过去,我给你拍!”明日香伸手就要抢相机。
徐楠博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疏离和抗拒的笑容,摆了摆手:“我就不用了…我不太喜欢给自己拍照。我喜欢拍别人,拍风景,记录下美好的瞬间就好…”
“这怎么行!”洞木光也加入了劝说。
“徐君,不然我们一起拍一张吧?”真嗣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相田剑介眼疾手快,趁着徐楠博不注意,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相机:“嘿嘿!交给我!”他迅速研究了一下,调出了定时拍摄功能,把相机架在旁边的石阶上,对准了大家。
“快!抓住他!”明日香一声令下,东治和剑介立刻一左一右架住了徐楠博的胳膊。
“喂!你们干什么!”徐楠博哭笑不得地挣扎。
“真嗣!帮忙!”明日香喊道。
真嗣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帮忙,和东治、剑介一起,半推半架地把徐楠博拖到了刚刚那棵树下,也是现在夕阳最灿烂的位置。
“绫波同学!快过来!”洞木光招呼着。
绫波丽安静地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徐楠博的左侧。
“准备——茄子!”剑介设置好倒计时,飞快地跑回队伍。
就在快门即将按下的瞬间!
“哼!让你跑!”楠博右侧的明日香突然伸出手,一把按住了徐楠博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
“喂,明日香!”徐楠博无奈的抗议。
真嗣站在明日香右侧,露出了一个腼腆却无比真实的笑容,比了个有些僵硬的剪刀手。
绫波丽站在徐楠博身边,赤红的眼眸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徐楠博被明日香按着脑袋、一脸无奈又好笑的侧脸上,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笑意。
东治和剑介在后面高举双手,洞木光则露出了标准的微笑。
“咔嚓!”
金色的夕阳如同融化的蜂蜜,温柔地包裹着这群姿态各异、表情生动的少年少女。时间在这一刻被完美地凝固。照片中央,被按着脑袋的徐楠博,脸上带着无奈、纵容,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温暖笑意。他的身影,终于不再是镜头后的记录者,而是成为了这喧闹青春与温暖羁绊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