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字长文)
雷米尔的攻击结束后,两架伤痕累累的EVA被紧急回收至NERV地最深处的EVA整备区。刺鼻的冷却液蒸汽、金属熔融的焦糊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紧张压抑的空气中。
初号机紫色的装甲上,右肩部位被熔穿了一个巨大的、边缘呈熔融态的恐怖创口,但得益于零号机关键时刻的舍身掩护--
“核心区域和驾驶舱奇迹般地未被波及,胸口的防护板溶解了53.5%,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律子博士是这样说的。
插入栓内的碇真嗣因剧烈的冲击和神经反馈,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轻微脑震荡,右肩虽然没骨折,但是短时间内是不能灵活行动了。太惊险了…这次使徒的攻击能量为递进上升,但凡在被多攻击三秒中,光是脑部的影响就起码要躺一个星期,右臂也别想要了…”负责检查、治疗的医生如是说。
碇真嗣躺在医疗区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
零号机的情况则更为惨烈。正面承受了雷天使后续所有粒子炮的轰击,即使有At力场和厚重的复合装甲板盾牌缓冲,其原本橙黄色的装甲也大面积焦黑、熔毁、变形,尤其是持盾的左臂,装甲几乎完全剥离,露出里面扭曲断裂的金属骨架和管线,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肢。插入栓内,绫波丽因徐楠博在双人连接回路中主动引导、承担了绝大部分精神冲击和痛觉反馈,只是脸色异常苍白,身体虚弱,并无明显外伤。
而徐楠博…则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插入栓被强行打开时,他整个人瘫软在驾驶座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纸,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陷入假死状态。心跳监测仪上,代表生命迹象的曲线微弱得几乎成了一条直线,数次濒临停止,医疗人员进行了紧急的心脏按摩和强心剂注射,才勉强将他从死亡和心脏麻痹的边缘拉了回来。此刻,他躺在真嗣旁边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维生和监测仪器,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大半张脸,头发乱糟糟的散在脸上,又把眼睛盖住了。胸膛随着呼吸机微弱的起伏着,意识在深沉的昏迷与模糊的清醒边缘徘徊。
他似乎非常难受,双目紧闭,浑身颤抖,或许是身体和精神上的重创令他做了噩梦,而绫波丽就在一旁:
她拒绝了进一步的检查,只是安静地坐在徐楠博病床边的椅子上。她换回了那身校服,右眼缠着绷带,露出的左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病床上那个为了守护她和真嗣而濒临崩溃的少年。她的膝上,静静地放着那副属于碇源堂的碎裂眼镜,以及那架主体为红色的、造型奇异的照相机。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相机外壳,目光却几乎没有聚焦在它们上面,而是穿透了仪器冰冷的屏幕和氧气面罩的塑料,落在徐楠博苍白而安静的睡颜上,落在他右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此刻仿佛也失去了光泽的泪痣上。一种极其陌生的、沉重的、如同巨石压在胸口的感觉,让她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中央指挥室的气氛,比机库更加凝重,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巨大的主屏幕上,雷天使的正八面体身躯,如同悬浮在第三新东京市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并未继续移动,而是在城市上空展开了一个巨大的、可以无限延长的能量钻头,钻头以缓慢却无可阻挡的姿态,持续不断地轰击着地下都市最外层的超合金装甲板,每一次成功钻破,都伴随着沉闷如雷的巨响和整个地下空间的剧烈震颤…
“联合国军所有火力攻击均被At力场完美反弹!目标攻防一体,如同空中要塞,常规武器…完全无效…!”伊吹玛雅的声音同样充满了无力感。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指挥室。常规武器无效,EVA严重受损,驾驶员两伤一濒死…似乎只剩下坐以待毙一条路。
就在这时,葛城美里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背水一战的决绝光芒!
“还没结束!”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赤木!立刻调出‘那个’武器的所有资料!日向!计算全日本电网剩余可调度电力峰值!伊吹!模拟阳电子炮在最大功率下,击穿雷天使核心At力场所需的最小能量阈值和最佳射击角度!”
“美里…你难道想…”律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震惊。
“没错!”美里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指挥室里所有人,最后落在碇源堂冰冷的背影上,“我要申请使用那个武器,执行‘屋岛作战’计划!代号:背水一箭!”
“屋岛作战”的名称,源自日本屋岛合战中,那须与一在惊涛骇浪中一箭射落平家船上扇子的传奇故事。而此刻,它象征着人类在绝境中,对精准与勇气的极致要求!
计划的核心简单到残酷:在距离雷天使数十公里外的双子山临时基地,部署一门尚在测试阶段、威力巨大的特制阳电子炮狙击步枪。然后,集中全日本的剩余电力,孤注一掷,供其发射唯一一发足以击穿使徒核心的毁灭性光束!成败,在此一举!
虽然超级电脑magi最终计算只有8.7%成功率的结果,但美里依旧以近乎蛮横碇姿态向上级索要了最高授权文件,亲自前往第四自卫队戒备森严的特殊机库,提取那件被列为最高机密的武器。当巨大的、流线型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阳电子炮被运抵NERV机库时,所有人都被它的庞大和蕴含的毁灭性能量所震撼。
“拘束器解除!零号机,准备接收武器!”美里的命令在机库回荡。
仅仅更换部件,简单修理完的零号机缓缓抬起头,独眼亮起暗红色的光芒。驾驶舱内,刚刚恢复了一些体力的绫波丽,面无表情地操控着零号机巨大的机械臂,硬生生掀开了机库厚重的合金屋顶,在无数火花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中,零号机伸出相对完好的右臂,稳稳地接住了由吊装设备递上来的、沉重无比的阳电子炮。那巨大的炮身,几乎与零号机的手臂等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夕阳的余晖透过医疗区的窗户,将病房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色,却驱不散这里的沉重。徐楠博的意识在昏沉中挣扎,终于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全身如同散了架般剧痛,尤其是大脑,像是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到了旁边病床上昏睡的真嗣,也看到了坐在自己床边、膝上放着眼镜和相机的绫波丽。
“真嗣…绫波…同学…”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氧气面罩的气流声淹没。
绫波丽立刻抬起头,赤红的眼眸对上了他虚弱的目光。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凑近了一些。
“徐君!你醒了!”真嗣也被声音惊醒,挣扎着坐起来,脸上带着惊喜和后怕,“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徐楠博努力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牵动了脸上的肌肉,带来一阵刺痛。他微微摇头,声音依旧虚弱:“别…别道歉…真嗣…我…答应过要保护好…你们两个人的…抱歉…我又没有做到…”他顿了顿,试图用轻松的玩笑缓解气氛,“谁知道…开局…没有无敌时间呢…哈哈哈…”笑声牵动了内伤,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真嗣看着他强撑的样子,眼圈红了,却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苦涩的笑容。
绫波丽静静地看着徐楠博咳嗽,看着他虚弱却依旧努力想安慰别人的样子,赤红的眼眸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极其汹涌的暗流在涌动。她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她默默地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红色小笔记本,翻开到某一页。夕阳的金辉落在她苍白的侧脸和淡蓝色的发丝上。她看着笔记本,用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和…决然的语气,清晰地念道:
“零…屋岛作战计划。由碇、绫波两位驾驶员,于今日17:30进入机库准备。18:00启动EVA。18:05出发。18:30分抵达双子山临时基地待命。待机命令,明早零点整,开始最终作战…经超级电脑mAGI计算,成功率为8.7%…”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病房里。徐楠博听着听着,虚弱的目光渐渐凝固。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绫波丽轻轻按住了肩膀。
“绫波同学…”他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8.7%啊…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百分百嘛哈哈…你…都要记小本本上…我…我怎么干记呀?可以…给我一份记录吗?”他试图用玩笑掩饰内心的不安,目光却紧紧盯着绫波丽,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为什么…计划里没有他?
绫波丽念完计划,合上了小本本。她没有回答徐楠博的问题,只是沉默地从旁边拿起一套崭新的、折叠整齐的战斗服,递给了病床上的真嗣。
徐楠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明白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承受再次驾驶EVA的负荷了。这次作战,将由真嗣和绫波丽…独自完成。
真嗣接过战斗服,看着那熟悉的紧身材质,想到即将再次面对那个恐怖的使徒,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战斗服,声音带着抗拒和颤抖:“我…我不想再去了…我真的…不想再遭这罪了…”
绫波丽闻言,赤红的眼眸平静地看向真嗣,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那真嗣君就睡吧。”
真嗣愣住了:“什…什么?”
“我一个人,操控初号机也可以。”绫波丽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赤木博士,已经做好了切换初号机核心驾驶数据的准备。”
真嗣彻底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绫波丽。她…她竟然打算一个人去?!
“不行!”徐楠博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扯掉氧气面罩,挣扎着就要下床!剧烈的动作牵动全身伤势,让他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地,但他死死抓住床沿,支撑着自己,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决:“绫波!你不能一个人去!绝对不行!让我…让我驾驶一架!初号机也好,零号机也罢!哪架都行!我不能…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也不能…让真嗣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摇摇欲坠,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死死地盯着绫波丽。
真嗣看着徐楠博那副随时可能倒下、却依旧拼命想要保护他们的样子,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酸楚。他忍不住问道:“徐君…这次…这次真的可能会丧命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去?就算…就算你再温柔…也不至于…要为了我们做到这种地步啊…”
“零不会死的。”绫波丽突然开口,打断了真嗣的话。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笃定。她赤红的眼眸直视着徐楠博,一字一句地说:“我会保护零。”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真嗣,补充道:“…真嗣君你也是。”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真嗣震惊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绫波丽。保护…徐君?保护…我?这是那个总是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感情的绫波丽说出来的话?
徐楠博也愣住了。他看着绫波丽那双写满了认真和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沉重承诺的眼睛,看着她苍白脸上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含着泪,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暖、无比释然的笑容。他挣扎着站稳,走到两人之间,伸出那双还缠着绷带、微微颤抖的手,同时、极其温柔地摸了摸绫波丽和真嗣的头。
“傻瓜绫波…笨蛋真嗣…”他的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力量,“你们…都不会死。我会用生命…保护你们的…一定…”
绫波丽感受到头顶的温度,几不可察地颤动的一下。
这温柔的触碰和坚定的承诺,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真嗣心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他看着徐楠博含泪的笑容,看着绫波丽眼中那份陌生的坚定,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责任感,如同岩浆般在他心底喷涌而出!
“我去!”真嗣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绝,“我去驾驶初号机!徐君!你好好养伤!这次…换我来保护你们!”
“真嗣…”徐楠博还想说什么。
“别说了,徐君!”真嗣打断他,语气异常坚决,“你的身体…不能再冒险了!这次…交给我和绫波同学!相信我!”他看着徐楠博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徐楠博看着真嗣眼中那份从未有过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又看了看旁边沉默却同样坚定的绫波丽,最终,他紧抿着嘴唇,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点了点头。
“…嗯!我…等你们回家!”他眼含热泪。
“徐君…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零…再见了…零…”绫波丽不知为何,重复了两遍。
徐楠博听闻仿佛意识到了某件事情,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体,强行驾驶只会成为累赘。他只能选择相信,最终张了张口,却没有任何声音。
夕阳将双子山的轮廓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碇真嗣和绫波丽分别坐在初号机和零号机旁边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进行着最后的战前休整和待机。巨大的阳电子炮如同沉默的巨兽,架设在初号机身前,炮口遥指着远方城市上空那个散发着毁灭红光的八面体。
真嗣盘着腿,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心中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他侧过头,看向旁边依旧抱着膝盖、安静地望着远方的绫波丽。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淡蓝色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绫波同学…”真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愿意驾驶EVA?不害怕吗?”
绫波丽缓缓转过头,赤红的眼眸平静地看向真嗣。夕阳的光线落入她的眼底,仿佛给那片冰封的湖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她沉默了几秒,才用那特有的、清冷平直的声音回答:
“因为羁绊。”
“羁绊?”真嗣对这个词感到一丝困惑。
“对,羁绊。”绫波丽点了点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是和…碇司令的吗?”真嗣小心翼翼地问,想起了父亲和绫波丽之间那难以理解的亲近。
“不。”绫波丽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是和…大家的。”
“大家?”真嗣更加困惑了。
“嗯。”绫波丽没有具体解释,只是再次点了点头。
“你真坚强啊,绫波…”真嗣由衷地感叹,带着一丝羡慕。
“零…以前和我说过,”绫波丽忽然开口,目光重新落回真嗣脸上,“羁绊…原本的意思,其实是一种牵绊、束缚…”
“徐君还说过这样的话吗?”真嗣有些惊讶,旋即又笑了,“但是他好像…不是这样做的呢。”他想起了徐楠博不顾一切挡在他们身前的样子。
“嗯。”绫波丽的嘴角,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弧度,“零嘴上这样说…但是他才是真正…最重视羁绊,也是最容易被羁绊…所伤之人…”
真嗣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陷入了沉思。他回想起和徐楠博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挡在他身前、分享食物、笨拙地安慰他、甚至为了他和绫波丽可以豁出性命的少年…原来,在他那份近乎本能的温柔和守护背后,也藏着如此沉重的认知和…伤痕吗?
“哈哈…说的也是啊,”真嗣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心疼和明悟,“徐君他…真的很温柔…”
绫波丽微微点头,赤红的眼眸里似乎有微光闪烁:“正是如此…所以…除羁绊之外,我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真嗣的心被这个词刺痛了。
“我也这么和零说过…”绫波丽的声音飘忽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但那时…零和我说…”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徐楠博当时的话语和神情,“…他说,‘我拥有我自己,拥有整个世界’什么的…我不懂…”
真嗣怔怔地看着她。拥有自己?拥有世界?这听起来像是充满希望的话,但从绫波丽口中复述出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迷茫。他第一次和绫波丽聊了这么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平静外表下那深不见底的虚无,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了徐楠博那份温柔背后所背负的重量。他对这两个人,有了全新的、更深层次的认识。
“时间到了。”绫波丽忽然站起身,打断了真嗣的思绪。她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间已经繁星璀璨的夜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出发吧。再见了,真嗣君。”
“再…再见。”真嗣也连忙站起来,看着绫波丽走向零号机升降梯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那句“再见了”,在此刻听来,竟带着一丝诀别的意味。
夜幕彻底降临。如同美里计划的那样,整个日本的灯火,从城市到乡村,一片接一片地熄灭。巨大的电力被强行调度,通过埋藏在地底的超导线路,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双子山临时基地,汇聚到那门巨大的阳电子炮中!炮身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幽蓝色的能量光芒在炮口汇聚,越来越亮,如同在黑夜中点亮了一颗冰冷的星辰!
在距离双子山数公里外的一处相对安全的观察点,相田剑介、铃原东治和几个胆大的同学,正紧张地趴在露台边缘,用望远镜眺望着远方那如同神罚般悬停的暗红色使徒,以及山下那两架在夜色中如同山峦般矗立的EVA。夕阳最后的余晖早已消失,只剩下城市废墟零星的火光和EVA监视器发出的微弱光芒。
“开始了…真的要开始了…”剑介的声音带着兴奋和恐惧的颤抖。
“一定要成功啊…”东治握紧了拳头,低声祈祷。
作战过程,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初号机巨大的紫色身躯半跪在山巅,沉重的阳电子炮支架深深嵌入岩石。碇真嗣坐在驾驶舱内,汗水浸透了战斗服,握着操作杆的手心全是冷汗。屏幕上,雷天使的核心在瞄准镜的十字线中微微晃动。巨大的压力、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身后零号机和绫波丽的担忧,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加之右肩的伤口,使他迟迟无法扣下扳机。
“目标高能量反应!加粒子炮发射!”通讯器中传来美里惊恐的尖叫!
一道炽白的光束撕裂夜空,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跨越数十公里的距离,朝着初号机猛劈而来!
“绫波!”真嗣失声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挡在初号机正前方的零号机,没有任何犹豫!巨大的身躯猛地将手中那面由特殊合金铸造、重达二十吨的复合装甲板巨盾高高举起,悍然迎向了毁灭性的光束!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足以融化钢铁的恐怖高温瞬间作用在巨盾上!坚硬的合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软化、熔融!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流淌滴落!零号机巨大的机械臂在巨大的冲击力和高温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本来就只是临时修复的装甲扭曲变形,内部结构发出刺耳的断裂声!驾驶舱内,剧烈的震荡和灼热感传来,即使有神经痛觉屏蔽,绫波丽依旧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但她咬紧牙关,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盾牌的姿态!为身后的初号机争取着宝贵的分秒!
“丽!坚持住!”通讯频道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是徐楠博!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强行离开了医疗区,赶到了战场附近的一个临时观测点!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虚弱,却充满了急切和鼓励:“真嗣!别慌!稳住!相信你自己!也相信绫波!她一定能挡住!机会只有一次!瞄准核心!扣下扳机!”
这熟悉的声音,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驱散了真嗣心中大半的恐惧!他看到了零号机在高温光束下苦苦支撑、装甲熔融的惨烈景象,看到了通讯屏幕上徐楠博那苍白却写满信任和鼓励的脸!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啊啊啊——!!”真嗣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强行压下所有的恐惧和杂念!他猛地更换融断体,双手死死稳住操作杆!瞄准镜的十字线,死死锁定了雷天使。
“就是现在!真嗣!发射!”徐楠博和葛城美里的声音同时在通讯器中炸响!
碇真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嗡——!!!
一道前所未有的、璀璨到极致的湛蓝色光束,如同贯穿天地的神罚之矛,从阳电子炮的炮口喷薄而出!瞬间撕裂了漆黑的夜幕!所过之处,空气被电离,发出刺耳的爆鸣!光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撞在了雷天使核心的At力场上!
金色的蜂巢状力场如同脆弱的肥皂泡般剧烈波动、变形,然后在一阵刺目的光芒中——轰然破碎!
湛蓝色的光束毫无阻碍地、彻底贯穿了那暗红色的巨大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雷天使那庞大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八面体身躯猛地僵住!核心处被贯穿的创口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紧接着,整个使徒如同被点燃的巨型烟花,从内部开始崩解、爆炸!幽蓝光芒被炽白所吞噬!巨大的冲击波席卷开来,将周围的云层瞬间吹散!
而它那即将钻透最后一层装甲板的能量钻头,也在距离NERV总部仅咫尺之遥的地方,骤然停止了转动,光芒迅速黯淡、熄灭…
成功了!
“目标核心…完全沉默!雷天使…消灭确认!”日向诚带着哭腔的狂喜报告在通讯频道中炸响!
几乎在同一时刻,完成了最后使命的零号机,也耗尽了所有力量。那面早已熔融变形的巨盾从它焦黑扭曲的手臂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零号机巨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山峦,轰然向前跪倒,最后彻底趴伏在地,失去了所有动静。原本橙黄色的装甲上布满了熔融的痕迹和巨大的创口,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冒着袅袅青烟。
“绫波!”徐楠博在观测点看到零号机倒下,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再也顾不上任何危险和自己的身体状况,推开阻拦的工作人员,不顾一切地朝着零号机倒下的方向狂奔而去!
初号机内的真嗣也立刻反应过来,操控初号机冲到零号机身边。巨大的紫色手掌小心翼翼地抓住零号机背部插入栓的舱盖边缘,用力一掀!
“嗤——!”
随着插入栓的弹出,高压的LcL液体如同喷泉般从开启的缝隙中喷射而出,插入栓也掉在地上。
徐楠博也正好冲到了插入栓旁!滚烫的LcL液体溅在他身上,带来灼痛,他却浑然不觉!他冲到舱门前,看着那扭曲变形、还在冒着高温蒸汽的紧急阀门,眼中只有一片不顾一切的疯狂。
“绫波!”他嘶吼着,伸出那双还缠着渗血绷带的手,不顾一切地抓住了滚烫的金属把手!
“嗤啦——!”
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剧痛钻心!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野兽般嘶吼着,硬生生将那卡死的阀门扭开!鲜血混合着被烫烂的皮肉,染红了扭曲的金属!
舱门终于被强行掰开!
橙黄色的LcL液体汩汩流出。徐楠博急切地探身进去。
驾驶座上,绫波丽虚弱地靠在椅背上,浑身湿透,淡蓝色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连睁开眼睛都有些困难。但当看到徐楠博那张布满焦急、泪水和被LcL与血污弄脏的脸出现在舱门口时,她那总是空洞的赤红眼眸里,瞬间亮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彩。
“绫波同学…!”徐楠博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LcL滚落,“抱歉…又让你受伤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绫波丽看着他为自己流泪的样子,看着他手上那再次被烫得血肉模糊的伤口,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份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自责…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而酸涩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冰冷的堤坝。
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零…为什么哭?”她顿了顿,赤红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徐楠博的眼睛,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其实…我知道的…那天…也是零…照相机…也是零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在徐楠博耳边炸响。
徐楠博的哭声猛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绫波丽没有等他回答,只是看着他,脸上努力地、极其缓慢地,浮现出一个笑容。那不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而是一个清晰的、虽然依旧带着虚弱和生涩,却无比真实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如同冰原上绽放的第一朵花,纯净而脆弱。几滴晶莹的泪水,也同时从她赤红的眼眸中滑落,混合着LcL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衣襟上。
“我没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徐楠博,“我知道…零说过…要多微笑…”她努力维持着那个笑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求证,“是这样吗…?好看…吗?”
在徐楠博的泪眼朦胧中,绫波丽的形象,在这一刻,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冰冷、空洞、如同人偶般的少女彻底割裂开来。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带着温度的光彩,看到了她脸上那脆弱却真实的笑容,看到了她为自己流下的眼泪…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心疼、怜惜和某种更深沉情感的洪流,瞬间淹没了他…
“好看…”徐楠博泣不成声,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泪水的笑容,他伸出手,用没有受伤的手背,极其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绫波丽脸颊上的泪珠,“…绫波同学…最好看了…最好看了…”
就在这时,碇真嗣也从初号机上跳了下来,飞奔到零号机插入栓旁。当他看到舱内两个人都还活着,看到徐楠博正温柔地为绫波丽擦泪,看到绫波丽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带着泪水的笑容时,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看到一向温柔成熟、如同小大人般照顾他们的徐楠博,此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真嗣的眼圈也瞬间红了,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
徐楠博看着两个泪流满面的同伴,又想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他们的脑袋,但他反应过来自己手上都是血,又想收回,却猛地牵动了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动作僵在半空。
他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手,又看了看眼前哭成泪人的真嗣和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努力微笑的绫波丽,自己也忍不住破涕为笑,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坚定:
“以后…谁也不许说自己一无所有了…更不能说‘永别了’之类的话…”他顿了顿,看着两人,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坚冰,“…你们这两个…爱哭鬼…”
真嗣和绫波丽对视一眼。真嗣眼中还含着泪,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绫波丽脸上的微笑也并未消失。两人不约而同地,主动将自己的脑袋,轻轻地、信任地,靠向了徐楠博那只僵在半空、伤痕累累的手。
“徐君也是…”真嗣带着鼻音说。
“零君也是…”绫波丽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徐楠博的手微微颤抖着,最终,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珍宝般,落在了两人的发顶。三颗伤痕累累却紧紧相依的心,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在泪水和微笑中,找到了最温暖的归处。
与此同时,NERV中央指挥室内,早已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淹没!工作人员们相拥而泣,庆祝着这背水一战的奇迹胜利!
而在指挥台最高处的阴影里,碇源堂双手背在身后,冰冷的镜片反射着屏幕上雷天使崩解的最后光芒和下方欢呼的人群。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站在一旁的冬月耕造说:“太冒险了…这些孩子,没想到会成功…”
碇源堂只是望着屏幕上那两架依偎在一起的、伤痕累累的EVA,以及插入栓旁那三个渺小却闪耀着人性光辉的身影,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低语:
“嗯。人类补完计划…正在稳步推进。新的‘乐章’,即将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