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江挽挽变化的,自然是与她朝夕相处的白沁宁。
那是一个上学日的午休时段,阳光透过玻璃窗,暖融融地洒在课桌上。
江挽挽正低头专注地演算一道立体几何题,微微蹙着眉,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
白沁宁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好友,却忽然顿住了。
她看着江挽挽垂下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看着那因为认真而微微抿起的、色泽愈发柔润的唇瓣。
最后,目光落在了江挽挽因为俯身而更显清晰的胸前轮廓,以及那截从校服袖口露出的、不再像以前那样骨感分明、反而透出少女莹润感的手腕上。
白沁宁眨了眨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她凑过去,用笔帽轻轻戳了戳江挽挽的手臂。
“挽挽。”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嗯?”江挽挽从题海中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迷茫。
“你有没有觉得……”白沁宁的目光在她脸上和身上溜了一圈,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最近不仅……嗯,‘规模’见长,连气质都不一样了?”
江挽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并拢手臂,想要遮掩什么。
“你胡说什么呢!”
“我才没胡说!”白沁宁理直气壮,“你看你啊,以前就是个没长开的小豆芽,现在嘛……”
她拖长了调子,欣赏着江挽挽越来越红的脸,“脸蛋更水灵了,这里也……更有存在感了。”
她飞快地用手指虚点了点江挽挽的胸口,成功引得对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缩了缩。
“而且,”白沁宁凑得更近,几乎贴着江挽挽的耳朵,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你最近老是走神,跟你说话你有时候都听不见,眼神飘忽忽的,嘴角还时不时自己翘起来……快说!是不是有情况了?”
江挽挽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连耳根都红透了。
“没有!我……我是在想数学题!”
这个借口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白沁宁“嗤”地一声笑了,显然不信:“得了吧,想数学题能想出这种含羞带怯的表情?挽挽,你骗不了我。快,从实招来,是不是……情窦初开啦?”
“情窦初开”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江挽挽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她最近,确实有些不对劲。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变化带来的羞涩和无所适从,心里也仿佛被注入了一种陌生的、柔软而又躁动的情绪。
江挽挽的心虚并非空穴来风。
白沁宁确实戳中了她近来最大的秘密。
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神思不属的源头,并非来自现实中的某个人,而是来自她藏在书包夹层、书桌底层,趁无人时偷偷翻阅的几本包装精美的言情小说。
那些小说是她在书店偶然间看到的,封面通常是俊男美女的唯美画风,故事里充满了巧合的邂逅、命定的缘分、以及令人心动的浪漫桥段。
江挽挽最初只是好奇翻看,却不知不觉沉浸了进去。
书里的世界与她按部就班的生活截然不同。
男主角或温柔深情,或霸道强势,总会将女主角视为独一无二的珍宝,展开一系列或曲折或甜蜜的追求。
那些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黑暗中交握的双手,雨中共享的一把伞,还有那些直击心灵的告白话语,都像在她心里点燃了一簇簇小小的烟花,照亮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关于“爱情”的朦胧图景。
她开始不自觉地期待。
期待自己平凡的生活里,也能出现那样一个“命中注定”的人。
他会发现她的特别,会因为她而心跳加速,会为她制造惊喜,会将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这种期待是模糊的,带着少女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又无比真挚热烈。
所以,当白沁宁追问她是否“情窦初开”时,她无法否认。
她的确是为某种朦胧的情感而心神荡漾,但那情感的投射对象,是书中虚构的人物,是她自己编织的、关于一个完美恋人的幻梦。
“我就是看了几本小说……”江挽挽声如蚊蚋,最终还是对好友吐露了部分实情,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觉得……里面的故事挺好的。”
白沁宁看着江挽挽羞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促狭的笑意,她压低声音,循循善诱:“哦?故事怎么好了?是男主角特别温柔?还是特别霸道?”
她故意顿了顿,观察着江挽挽的反应,然后才慢悠悠地、带着点引导意味地追问:“是不是……让你想起了现实中的……某个人?”
她刻意将“某个人”三个字咬得有些模糊,但眼神却意有所指地眨了眨,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在她心里,那个“某人”几乎等同于慕容瑾。
从江挽挽过往那些带着敬畏、依赖又有些困惑的讲述中,白沁宁早就拼凑出了慕容瑾对江挽挽非同一般的关注。
那种远超普通世交长辈或临时监护人的、细致入微到近乎“圈养”的掌控和“滋养”,在她看来,目的简直昭然若揭。
也只有江挽挽这个在感情上还没开窍的傻白甜,才会以为那只老狐狸只是责任心过剩。
然而,江挽挽的反应完全出乎白沁宁的预料。
只见她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想起某人?怎么可能!没有没有!”
她脸上刚才因小说情节泛起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此刻又叠加了一层急于否认的急切,看起来格外生动。
“那些小说里的男主角,都是……都是很温柔或者很阳光的学长类型,会弹吉他,会写情书,会制造浪漫惊喜……”
江挽挽努力描述着书中理想化的形象,试图与现实中她唯一接触较多的成年男性划清界限,“慕容厅长他……他怎么能一样?”
提到“慕容厅长”这个称呼时,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敬畏和疏离。
“他那么严肃,气场又强,每次跟他说话我都有点紧张,生怕哪里做得不好。他过问我的学习,安排我的饮食,我觉得……那应该就是他们那种家庭对世交晚辈的责任感?或者是他本人处事严谨的习惯?”
她歪着头想了想,最后下了结论,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天真:“而且他那种身份地位的人,见过的优秀女性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可能对我这种小丫头有别的想法?太离谱了宁宁!你别瞎猜!”
她完全没把慕容瑾那些深夜的凝视、精准的“投喂”、以及对她身体变化了然于心的目光,与男女之间的吸引联系起来。
在她懵懂的认知里,那更像是一种家长式的、带着点审视意味的关怀。
虽然有时候那目光会让她心跳失序,但她将其归咎于慕容瑾自身强大的气场带来的压迫感。
白沁宁看着她这副懵懂无知、还拼命为“猎人”找借口的模样,简直要扶额叹息。
她这个闺蜜,在艺术上灵气逼人,在感情上简直迟钝得令人发指!
慕容瑾那只老狐狸要是知道他这么费心费力、步步为营地“静待花开”,结果在江挽挽心里只是个“严肃的长辈”、“有责任感的临时监护人”,怕不是要气得内伤,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都得裂开几条缝。
“好好好,我瞎猜,我瞎猜。”白沁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点破。
她拍了拍江挽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挽挽啊,有时候呢,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尤其是……男人。”
特别是那种位高权重、心思深沉的老男人。
后半句她咽了回去,看着江挽挽依旧清澈茫然的眼神,只能在心里为那位运筹帷幄的慕容厅长默哀一秒。
慕容瑾此刻尚不知自己在小丫头心中是如此“光辉伟正”的形象。
他若是知道,自己精心布局,等待采摘的小果实,竟然只把他当成一个严肃的“老叔叔”,怕是连最上等的雪茄都尝不出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