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厚重的厨房门,一股温暖干燥、带着食物余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廊下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江挽挽几乎是下意识地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和鼻尖都在这暖意中慢慢复苏,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慕容瑾径直走向那个巨大的双开门冰箱,利落地拉开。
冷藏室内灯光明亮,照见里面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的各类食材、酱料和饮品,看起来储备充足,却唯独不见什么可以直接入口的、现成的熟食或点心。
他眉头蹙了一下,关上冰箱门,转而看向还愣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的江挽挽。
厨房顶灯的光线比走廊明亮许多,清晰地映照出她裹在羽绒服里的纤细身影,和那张带着点茫然和小心翼翼的脸。
她似乎还没从“他竟然真的带她来了厨房”这个事实中完全回神。
慕容瑾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明亮光线下,少了几分夜晚的幽暗难测,却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厨房里显得比在走廊时清晰了些,也依旧平淡,却问出了一个让江挽挽彻底愣住的问题:“想吃什么?”
“……”
江挽挽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在问她想吃什么?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
她原本以为,以慕容瑾对她那显而易见的冷淡和疏离,能给她指个放面包饼干的位置,或者顶多让值夜的佣人给她热点牛奶就已经是极限了。
她一直觉得,慕容瑾是讨厌她的。
从他每次见到她时那紧抿的唇线、冰冷的眼神,以及恨不得立刻划清界限的态度,都明确地传达着这个信息。
可现在,这个她以为讨厌自己的人,不仅因为她一句“饿”就亲自带路来厨房,还在发现没有现成食物后,主动询问她想吃什么。
这慕容老宅远离市区,点外卖也没人送吧?
难道他打算亲自给她做?
这个念头太过荒谬,让江挽挽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
慕容瑾,慕容厅长,那个在政商两界都令人敬畏、传闻中手腕强硬、不苟言笑的男人,会系上围裙,站在灶台前给她做饭?
她仰着头,看着站在灶台旁身形挺拔、即使穿着睡袍也难掩周身清贵冷峻气场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这怎么可能”的茫然。
慕容瑾看着她这副完全呆住、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表情,耐心似乎快要耗尽。
他并不习惯重复自己的问题,尤其对象还是这个总能轻易搅乱他心神的小丫头。
他吸了口气,压下心底那丝因她长时间注视而产生的微妙躁动,语气比刚才沉了一分,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催促。
“说话。”
“想吃什么?”
慕容瑾那句带着催促的询问让江挽挽猛地回过神来。
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在她饥饿的胃里激起了千层浪。
她想吃热气腾腾的汤面,想吃香喷喷的蛋炒饭,想吃甜滋滋的酒酿小圆子……想吃的东西太多了!
江挽挽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美食的画面,但理智很快压下了这份渴望。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灶台旁的慕容瑾。
让他在这里耽搁太久,已经是极大的冒昧了。怎么能再挑三拣四,提出过分的要求?
必须选最快的、最不麻烦他的。
于是,江挽挽压下那些纷乱的念头,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乖巧又懂事,甚至还挤出了一个讨好的、带着点怯意的笑容:“我什么都行的,慕容厅长。”
她小声说着,眼神有些飘忽,不敢与他对视,“只要是能吃饱的……越快越好的那种……不麻烦的就行。”
她刻意强调了“越快越好”和“不麻烦”,试图最大限度地减轻自己的“罪过”,表明自己绝没有要劳烦他大驾的意思。
哪怕他现在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冷面包递给她,她也会感激涕零地接过去。
慕容瑾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完全不敢提要求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这副模样,与他印象中那些被宠坏、善于利用自身优势索取无度的骄纵女孩,实在相去甚远。
他沉默地看了她两秒,那目光让江挽挽更加紧张,几乎要把头埋进大衣领子里。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身,重新打开了那个巨大的冰箱。
慕容瑾的目光在冰箱内逡巡片刻,最终拿出了一颗鸡蛋、一小把翠嫩的青菜,又弯腰从一旁的储物柜里找出了一包未开封的挂面。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与他身份不符的、居家的熟练感。
接着,他走到一旁的挂钩处,取下一件深色的棉质围裙,利落地系上。
围裙带子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与他平日西装革履的冷峻形象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江挽挽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叠好放在一旁的空椅上,露出了里面那身柔软温暖的珊瑚绒睡衣。
她在慕容瑾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双脚抬起,踩在椅子下方的横木条上,整个人微微蜷缩。
她将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专注地望着在灶台前忙碌的慕容瑾。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慕容瑾的身影,看着他打开燃气灶,幽蓝的火苗“噗”地一声窜起,舔舐着锅底。
他往锅里注入清水,动作间没有丝毫犹豫和生疏。
水烧开的间隙,他清洗青菜,动作麻利。
然后又拿出一个碗,单手磕入鸡蛋,蛋液滑入碗中,蛋黄圆润饱满,蛋白清澈。
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这一切都让江挽挽感到不可思议。
她原本以为,像慕容瑾这样位高权重、从小养尊处优的人,应该是远离厨房的。
可他此刻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的样子,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莫名地削弱了几分他平日里的距离感和冰冷,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咕嘟咕嘟——水开了,白色的水汽蒸腾而上,模糊了他部分冷硬的轮廓。
慕容瑾将挂面下入滚水中,用长筷轻轻拨散。
随后,他另起一个小煎锅,倒入少许油,油热后,将碗里的鸡蛋滑入锅中。“滋啦”一声,蛋液迅速凝固,边缘泛起诱人的焦黄色。
他手腕轻巧地一颠,煎蛋便完整地翻了个面,很快,一个两面金黄、形状完美的荷包蛋就煎好了。
这边面条也煮得差不多了,他放入洗好的青菜烫熟,然后调味、关火、捞面、浇汤……
整个过程流畅而安静,只有厨具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和水沸的声音。
江挽挽托着下巴,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慕容瑾的一举一动。
氤氲的水汽柔化了慕容瑾冷硬的侧脸轮廓,暖黄的灯光为他专注的眉眼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江挽挽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竟有些看呆了。
好吧,她必须承认,慕容瑾这张脸,这身材,简直就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冷峻又迷人。
尤其是他现在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专注做饭的样子,平日里那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被厨房的烟火气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跳加速的沉稳可靠感。
这不就是网上天天捧着吹捧的“人夫感”吗?
她感觉自己脸颊有点发烫,想把这种不合时宜的花痴念头甩出去。
可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依旧牢牢黏在慕容瑾身上,看着他利落颠勺的手腕,看着他微微低头时垂下的浓密睫毛……
面条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慕容瑾将最后一片翠绿的青菜铺在碗边,正准备将煎蛋盖上,敏锐地察觉到了那道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随即抬眸,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坐在不远处、正托着腮望着自己出神的江挽挽。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一种懵懂的痴迷,白皙的小脸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显然已经看了他好一会儿。
这种目光,慕容瑾并不陌生。
以他的身份和相貌,从小到大,身边从不缺少各种或大胆或含蓄的倾慕眼神。
他很清楚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只是他向来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厌烦。
他不像他那个风流倜傥、享受被追捧的弟弟慕容澈,会将这种注目视为乐趣或资本。
此刻,对上江挽挽这过于直白、甚至显得有些傻气的“花痴”目光,他心底掠过一丝惯常的淡漠。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仿佛什么也没发现,将那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稳稳地放在面条顶端,金黄的蛋黄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然后,他将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推到江挽挽面前的岛台上,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吃吧。”
江挽挽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又抬头看了看已经解开围裙、神色恢复一贯清冷的慕容瑾,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混杂着感激、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了全身。
她接过筷子,小声地、极其真诚地道谢:“谢谢您……慕容厅长。”
然后,她低下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小缕面条,小心地吹了吹气,送入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