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张玥就醒了。
多年在侯府养成的作息习惯,让她即使在疲惫和不安中,也准时睁开了眼睛。她没有赖床,而是立刻起身,自己动手穿好了小翠提前放在床头的、属于“张府小姐”的新衣裙——一套浅绿色的细棉布襦裙,料子普通,但干净清爽。
她对着模糊的铜镜,努力回忆着乳母和丫鬟们平日为她梳头的手法,笨拙地想要自己梳理那两个小鬏鬏。然而,她毕竟年纪小,手臂短,力气也不够,弄了半天,头发还是歪歪扭扭,几缕发丝顽固地翘着。
小翠推门进来送热水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小姑娘绷着小脸,正跟自己的头发较劲,那认真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姐,让奴婢来吧。” 小翠接过梳子,熟练地帮她梳理起来。
张玥透过镜子,看着小翠的动作,默默地记在心里。她知道,以后很多事情,可能都需要自己来做了。
梳洗完毕,她被小翠领着去正厅给“父母”请安。
张承宗和李氏已经坐在厅里用早点了。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江南小菜,糯米粥,还有小巧的汤包。
“女儿给爹、娘请安。” 张玥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动作虽稍显稚嫩,但姿态礼仪,竟隐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这是从小耳濡目染、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即便她想掩饰,也难免流露一二。
李氏看着她这般懂事,脸上笑容更盛,连忙招手:“快起来快起来,到娘这儿来。昨夜睡得可好?可还习惯?”
张玥走到她身边,并没有像真正依赖母亲的孩子那样靠过去,而是保持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距离,仰起小脸,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羞涩和讨好的笑容:“回娘的话,睡得挺好。这里……这里很好。”
她没有说“习惯”,只说“很好”,既表达了满意,又不显得过分热络。
张承宗看着她也点了点头,对这个新“女儿”的乖巧沉静颇为满意。他随口考校道:“在家里可曾认过字?”
张玥心中一动。她三岁开蒙,早已认得不少字,甚至能背诵许多诗文。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显露。
她眨了眨眼睛,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然后带着几分不确定,用小手指着桌上摊开的一本账册(张承宗方才在看)上的几个字,小声念道:“这个……是‘一’,这个是‘二’……这个,好像念‘米’?” 她故意将其中一个复杂的字认错。
张承宗和李氏对视一眼,眼中并无失望,反而觉得正常。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认得几个简单的字已经很不错了。若她真表现出惊人的才华,反倒让人起疑。
“嗯,不错,还能认几个字。” 张承宗语气平和,“以后让你娘有空了,再多教你一些。”
“谢谢爹。” 张玥乖巧地应下,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她成功地隐藏了自己,既显示了价值(认字),又没有过于引人注目(认错字)。
用早点时,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绝不发出一点声音。李氏给她夹了个汤包,她立刻甜甜地道谢:“谢谢娘。”
她表现得就像一个骤然得到温暖、急于抓住这份安稳的,有些胆小又努力讨人喜欢的孩子。
这份恰到好处的“乖巧”和“依赖”,成功地迷惑了张氏夫妇。李氏觉得这丫头贴心,张承宗觉得她伶俐可教。
早饭后,张承宗去了铺子,李氏则拉着张玥的手,在院子里散步,熟悉环境,顺便将她介绍给府里的其他下人。
“这是小姐,以后都仔细伺候着。” 李氏吩咐道。
下人们纷纷行礼,口称“小姐”,但眼神各异,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以为然。张玥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但她只是微微低着头,一副腼腆温顺的模样。
她知道,在这府里,她唯一的倚仗,目前就是张氏夫妇的这点“喜爱”。她必须牢牢抓住,才能在这里立足,才能有机会图谋以后。
活下去,然后,等待时机。
阳光透过廊下的雕花窗格,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小小的身影走在陌生的庭院里,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