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不信之惑》
宿舍门被撞开的瞬间，走廊里的应急灯顺着门缝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歪斜的光带。赵磊攥着半块饼干的手僵在半空，原本惺忪的睡眼瞪得滚圆，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林峰的后背还贴着冰冷的墙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赵磊的视线正越过自己的肩膀，死死钉在身后某个点上。倒悬的人脸还在头顶吗？还是镜子里的白雾已经漫出来了？那些缠绕在身上的影子有没有被发现？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他却像被抽走了骨头，连转动脖子的力气都没有。
“你…… 你看啥呢？” 林峰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他试着挪动脚趾，发现那些冰冷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脚踝处只剩下黏腻的冷汗。
赵磊没有回答，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林峰身后。他手里的半块饼干啪嗒掉在地上，嘴角抽搐着，突然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走廊的栏杆上。栏杆发出哐当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你他妈身后……” 赵磊的声音劈了个叉，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那是啥？”
林峰的头皮瞬间炸开。果然，赵磊也看见了。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转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得肋骨生疼。
可身后什么都没有。
天花板上空空如也，原本倒悬人脸的位置只有一块泛黄的水渍，形状像片残缺的枫叶。穿衣镜上的胶带虽然被顶开了大半，却没有白雾涌出，那些黑色液体勾勒的符号还在，只是颜色淡了些，像干涸的血迹。地板上的镜片安静地躺着，碎片里的人影规规矩矩地映着他的动作，右手垂在身侧，没有丝毫异常。
“啥…… 啥也没有啊。” 林峰的声音带着自己都不信的疑惑，他又转了个圈，仔仔细细地扫视着宿舍，“你看错了吧？”
赵磊的目光从天花板滑到镜子上，又落在那些散落的镜片上，喉结滚动得更厉害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饼干，拍了拍上面的灰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却异常僵硬：“你大半夜的…… 砸镜子干啥？还把胶带贴得跟蜘蛛网似的。”
“我没砸……” 林峰刚想说镜子是自己碎的，突然想起傍晚用美工刀划碎新镜子的记忆碎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总不能说自己记不清为啥要砸镜子，更不能说刚才差点被镜子里的东西掐死。
“不是你砸的难道是耗子啃的？” 赵磊终于缓过神，大步走进宿舍，踢了踢脚边的镜片，“你小子是不是看恐怖片走火入魔了？上周还跟我吹嘘胆子大，现在整这出给谁看？”
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可林峰注意到，他的眼神始终在刻意避开那面穿衣镜，脚步也绕着镜片走，像是在害怕什么。
“真不是我弄的。” 林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还沾着点黑色液体，像是从镜子里渗出来的那种，“可能是…… 风太大吹倒的。”
“放屁。” 赵磊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触碰到林峰后背时，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肌肉瞬间绷紧了，“这破宿舍的窗户都快锈死了，风再大能吹倒一面镜子？你当我傻啊。”
林峰没接话。他看着赵磊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那本高数课本翻了翻，又随手扔回桌上。书本落地时发出的闷响让他心头一颤，突然想起笔记本上那个莫名出现的符号。
“对了，” 赵磊突然转身，手里举着个东西，“你床头柜上这玩意儿是啥？刚才跑出去拿饼干看见的，闪得跟鬼火似的。”
林峰顺着他的手看去，心脏猛地一缩。床头柜上放着的是他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亮了起来，幽幽地泛着白光。更诡异的是，屏幕上显示的不是锁屏界面，而是一张照片 —— 照片里是宿舍的穿衣镜，镜面上贴着纵横交错的胶带，胶带缝隙里渗出的黑色液体刚好连成那个熟悉的符号。
这张照片是谁拍的？他明明没碰过手机。
“快看看是不是你自己拍的。” 赵磊把手机扔过来，“说不定是你梦游的时候瞎折腾，还顺手拍了照留念。”
林峰接住手机的手指在发抖，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惨白。相册里确实有这张照片，拍摄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 —— 正是他被倒悬的人脸按住肩膀的时候。照片的角度很奇怪，像是从天花板往下拍的，刚好能把整个镜面收进去。
“删了删了，晦气。” 赵磊凑过来看了一眼，伸手就要去点删除键。指尖刚碰到屏幕，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瞬间黑了下去，无论怎么按电源键都没反应，像是突然没电了。
“邪门了。” 赵磊咂咂嘴，“你这破手机早该换了，上次还说充不进电 ——”
他的话突然顿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峰的身后。林峰的后颈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刚要回头，就听见赵磊干笑着说：“你看你，又吓我。镜子上的胶带都被风吹开了，赶紧重新贴贴，不然晚上照镜子看见自己这怂样，得吓晕过去。”
林峰猛地转头，穿衣镜上的胶带果然被吹开了大半，露出的镜面里映着他和赵磊的身影。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眼神惊恐，而赵磊正咧着嘴笑，只是那笑容在镜里看起来有些扭曲，嘴角咧得比现实中更大，几乎要咧到耳根。
“笑啥笑，赶紧帮忙。” 林峰抓起桌上的胶带，故意提高了声音掩饰心慌。他不敢再看镜中的赵磊，低头撕扯胶带时，手指却总是不听使唤地发抖。
赵磊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帮忙。他的手指刚碰到胶带，突然 “嘶” 了一声，猛地缩回手：“这胶带咋这么冰？跟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
林峰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贴胶带的速度。两人的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赵磊身上的体温传来时，他却觉得更冷了 —— 赵磊的手明明是热的，可碰到胶带的瞬间，总会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像是有寒气从镜子里渗出来。
“我说你真没事吧？” 赵磊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从昨天开始就神神叨叨的，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你跟个木桩似的贴在墙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真没事。” 林峰把最后一段胶带贴上去，镜面又变成了模糊的白色方块，“可能是高数太难了，有点焦虑。”
“焦虑个屁。” 赵磊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明儿考试大不了抄我的，挂科算个啥，总比你现在跟撞了邪似的强。走，跟我去趟小卖部，再拿两包饼干，我刚才那半块掉地上了。”
林峰刚想摇头，赵磊已经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经过那些散落的镜片时，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 最大的那块镜片里，映出的不是他和赵磊的背影，而是空荡荡的宿舍，穿衣镜上的胶带已经完全脱落，镜中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抬起右手。
“看啥呢？走啊。” 赵磊拽了他一把。
林峰猛地抬头，镜片里的景象又恢复了正常，映着他和赵磊的背影。他甩了甩头，把那诡异的画面甩出去，跟着赵磊走出宿舍。关门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穿衣镜上的胶带不知何时又被顶开了一道缝，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绿光，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走廊里空无一人，应急灯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无数人在晃动。赵磊哼着跑调的歌走在前面，脚步轻快，丝毫没察觉林峰的异常。经过洗手间时，林峰瞥见门口的地板上，那道细长的光带还在，只是比刚才宽了些，边缘泛着淡淡的黑色。
“你说这学校也是，晚上连个路灯都不开，黑黢黢的跟鬼域似的。” 赵磊踢着脚下的石子，“对了，昨天美术系那事儿你听说了吗？就是有人在画室镜子前死了那个。”
林峰的脚步顿了一下：“听说了，怎么了？”
“我听我老乡说，死者手里攥着块镜片，跟你地上那堆碎玻璃差不多。” 赵磊压低声音，故意做出阴森的语气，“而且画室的镜子上，也有类似抓痕的东西，跟被人用指甲抠过似的。”
林峰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他想起穿衣镜边框上的咔哒声，想起那些散落的镜片，想起镜中人影抬起的右手。
“你老乡还说啥了？” 他追问，声音有些发紧。
“还说警察在镜子后面发现个符号，歪歪扭扭的没人认识。” 赵磊耸耸肩，“不过我觉得就是瞎传，哪有那么邪乎，估计是哪个学生恶作剧，吓住胆小的了。”
两人走到楼梯口，赵磊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楼下：“哎，那不是学生会的张涛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楼下晃悠啥？”
林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楼下的空地上果然站着个黑影，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宿舍楼的方向。月光突然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那人的侧脸，正是张涛。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看某个固定的点。
“张涛！大半夜的干啥呢？” 赵磊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张涛像是没听见，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过了几秒，他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右手慢慢举过头顶，五指张开又猛地攥紧。
林峰的心脏骤然停跳。那个动作，和镜中人影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那是干啥呢？抽风了？” 赵磊挠了挠头，拉着林峰往楼下走，“走，过去问问。”
林峰想拽住他，却没来得及。赵磊已经噔噔噔跑下楼，朝着张涛的方向喊：“张涛！你没事吧？”
张涛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抬手的姿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月光照在他的手上，林峰突然发现，他的掌心似乎有个黑色的印记，形状隐约是那个熟悉的符号。
就在赵磊快要走到张涛面前时，张涛猛地转身，朝着操场的方向跑去，速度快得不像正常人，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这人咋回事？” 赵磊愣在原地，“跑啥啊？”
林峰站在楼梯口，看着张涛消失的方向，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突然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到的，形状和那个符号的一角有些相似。
“走了，还去不去买饼干了？” 赵磊回头喊他。
林峰点点头，刚要下楼，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二楼走廊的窗户上，贴着一个人影。那人影正趴在玻璃上，脸贴着窗面，看不清表情，右手按在玻璃上，掌心对着他的方向。
他猛地抬头，窗户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
“你到底咋了？脸这么白。” 赵磊跑回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林峰没说话，只是盯着二楼的窗户。过了几秒，他突然转身往宿舍跑：“我回去拿点东西，你先去小卖部等我。”
“哎你 ——” 赵磊的话还没说完，林峰已经冲进了楼道。
他一口气跑回宿舍门口，钥匙插进锁孔时，手指因为紧张而不断发抖。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像是从老房子里翻出来的旧物。
宿舍里和他离开时一样，散落的镜片，贴满胶带的穿衣镜，一切都没变化。可当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高数课本时，突然发现封面上多了一行字，是用黑色液体写的，歪歪扭扭的 ——
“镜子碎了，还有窗户。”
林峰猛地抬头，看向宿舍的窗户。玻璃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白雾，雾气里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贴着玻璃站着，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像是要从外面伸进来。
而窗户玻璃的边缘，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他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撞到身后的书架，书架上的书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其中一本摊开的书上，赫然印着一张图片 —— 是祖父老宅的照片，照片里的窗户上，也有一道类似的裂痕，裂痕旁边刻着那个熟悉的符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赵磊的声音：“峰子，你拿个东西咋这么久？我饼干都买回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峰盯着窗户上蔓延的裂痕，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 他该让赵磊进来吗？还是把他拦在外面？
窗户上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的右手猛地按在玻璃上，裂痕瞬间扩大，发出刺耳的咔擦声。白雾里，那张模糊的脸渐渐清晰，嘴角向上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和镜中那个自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