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源率领船队震慑荷兰武装商船的消息,乘着南海的季风,比船队本身更早抵达了南洋浡泥的唐人聚居地。
消息是由一艘途经对峙海域的闽南商船带回的。那日,商船掌柜跌跌撞撞冲进唐人街的广福会馆,满身海风的咸腥,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赢了!咱们赢了!理事长的船队,在南海遇上了红夷的盖伦船,三炮就轰断了他们的主桅,把那群红毛鬼打得落荒而逃!”
这话如同一颗火星,落在了干燥的柴薪上,瞬间点燃了整个聚居地。
彼时,唐人街的石板路上,挑着货担的小贩正吆喝着,裁缝铺的伙计正在穿针引线,药铺的老郎中正在抓药,听闻此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起初是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理事长厉害!”
“红毛鬼也有今天!”
“这下好了,咱们以后走南洋,再也不用怕红夷的劫掠了!”
欢呼声浪一层叠过一层,惊动了聚居地周边的土着居民,他们纷纷探出头来,好奇地望着欢呼雀跃的唐人,脸上满是疑惑。而唐人们早已顾不上这些,男女老少都涌上街头,互相奔走相告,眼眶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这些漂泊南洋的唐人,大多是福建、广东一带的流民,背井离乡来到此地讨生活,却常年遭受西洋殖民者的欺压。西班牙人盘踞吕宋后,葡萄牙占据马六甲海峡,荷兰人瓜分西伯里群岛,唐人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西方列强时常派船队袭扰周边海域的唐人商船,动辄杀人越货,甚至曾在吕宋大肆屠戮唐人,血案历历在目。这些年,他们活得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天灾难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如今听闻陈敬源的船队挫败了荷兰人,如何能不激动?
广福会馆的理事们迅速行动起来,让人在会馆门前的旗杆上,升起了两面鲜艳的大旗,一面是大明龙旗,一面是唐人联盟的麒麟旗。又吩咐后厨杀猪宰羊,准备流水席,要好好庆贺一番。
会馆的戏台上,平日里唱南音的戏班子,自发换上了武生行头,敲响了锣鼓,唱起了岳家军大破金兵的折子戏。铿锵的唱腔,激昂的鼓点,听得台下众人热血沸腾,不时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聚居地的孩童们最为兴奋,他们举着自制的小旗子,在石板路上追逐打闹,嘴里喊着“理事长威武”“红毛鬼跑啦”,清脆的童声在街巷间回荡。
老人们则聚在会馆的榕树下,捋着胡须,眼角含笑地聊着天。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颤巍巍地指着南方的海面,声音哽咽:“想当年,我爹就是在吕宋被红夷杀的……今日总算看到红夷吃瘪,总算能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了!”
众人闻言,纷纷沉默,随即又齐声说道:“多亏了理事长!若不是他的船队和火器,咱们哪能扬眉吐气!”
暮色四合时,广福会馆的流水席已经摆开。几十张八仙桌沿着唐人街的石板路排开,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唐人们扶老携幼,围坐在桌前,举杯痛饮。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与众人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动人的乐章。
就在这时,码头方向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暮色中,四艘高大的福船正缓缓驶入浡泥港,船桅上的“陈”字大旗,在晚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船舷边,护卫们手持改良掣电铳,身姿挺拔如松。
“理事长回来啦!”
“理事长到了!”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欢呼,众人纷纷朝着码头的方向涌去。陈敬源立在镇海号的船头,望着岸上欢呼雀跃的人群,望着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明龙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抬手,朝着岸边的众人挥了挥。
岸边的欢呼声愈发响亮,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有人朝着船队跪拜行礼。陈敬源看着这一幕,眼底的光芒愈发坚定。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不仅仅是一支船队的兴衰,更是万千南洋唐人的期盼,是大明海疆的尊严。
船缓缓靠岸,陈敬源迈步走下甲板。广福会馆的理事连忙上前,拱手行礼:“理事长,您为咱们南洋唐人争了光!这份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陈敬源扶起众人,沉声道:“诸位不必多礼。我陈敬源,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护佑同胞,扞卫海疆,本就是分内之事!”
夜色渐浓,唐人街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将石板路照得如同白昼。流水席上的欢笑声,戏台上的唱腔,还有孩童们的嬉闹声,久久回荡在浡泥的夜空中。
这一夜,南洋的唐人,睡得格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