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的冬日,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些许惨白的光,却丝毫驱不散弥漫在东北战区临时司令部内外的彻骨寒意。比天气更冷的,是人心。哈尔滨惨败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撤退下来的残兵败将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与茫然,后方的民众虽暂时安全,却也人心惶惶,空气中充斥着失败与绝望的气息。
而这一切阴霾的核心,源于那间紧闭的房门。于凤至将自己囚禁在其中已有数日,水米少进,不见外人。往日的果决与睿智仿佛被那场风雪溃围彻底冰封,只剩下无尽的自我怀疑与沉沦。她反复咀嚼着失败的过程,日军飞机坦克的轰鸣、将士们浴血倒下的身影、百姓仓皇奔逃的惨状,如同梦魇般循环不休。她开始怀疑自己穿越而来的意义,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改变那看似不可逆转的历史洪流。
就在这万马齐喑、前途仿佛一片黑暗之际,一阵沉稳而坚定的脚步声在司令部的走廊响起。
以赵永胜为首,徐建业、许亨植、陈望、冯仲云、张兰生等人,神情肃穆,并肩来到了于凤至的房门外。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赵永胜深吸一口气,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光线昏暗,于凤至披着大衣,背对门口坐在窗前,身影单薄而萧索,仿佛与窗外灰败的景色融为了一体。
“副总司令。”赵永胜的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死寂。
于凤至身体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徐建业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压抑的痛楚,却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凤至同志,,刚收到确切情报,日军得手后毫不留情,其第三、第四、第五军,配属骑兵旅团、第一战车团以及第五、第十两个野战重炮联队,已兵分三路,自哈尔滨向北、向西、向东同时出击,目标是扫荡我所有根据地,彻底清除我军,不给我们任何喘息之机!”
许亨植紧接着在地图上快速指点,声音急促:“北路沿嫩江直扑黑河;西路目标是切断我们与内蒙古的联系;东路则意图将我们压迫至国境线!敌人这是要赶尽杀绝!”
陈望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虎目含泪,却声如洪钟:“旅座!鬼子是厉害,飞机大炮坦克,咱这次是吃了大亏!22师的弟兄们……他们血洒疆场,不是为了让咱们在这里唉声叹气、当缩头乌龟的!他们是相信您,相信您能带我们报仇雪恨,光复河山!”
冯仲云的声音则如同沉静的磐石,带着思想工作者的力量:“于副总司令,挫折和牺牲,是革命路上不可避免的。但我们的事业,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是为了千千万万被压迫的同胞。您看看外面,战士们还在,百姓还信任我们,北满的抗日的根基,还没有垮!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张兰生也恳切道:“是啊,副总司令。现在部队需要您来凝聚人心,制定方略。百姓需要您来安定秩序,指明方向。您若倒了,我们这些人,就像没了主心骨,这北满的天,就真的塌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空洞的安慰,只有摆出最残酷的现实和最真挚的期望。他们将在前线目睹的惨状、后方民众的期待、以及当前岌岌可危的局势,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于凤至面前。
于凤至依旧没有动弹,但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部下们的话语,像一根根针,刺破了她自我封闭的茧房。她听到了陈望话语中22英灵的无声呐喊,感受到了赵永胜、徐建业等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追随,体会到了冯仲云、张兰生话语中那超越个人得失的宏大责任。
是啊,她不是神,她会失败,会痛苦,会怀疑。但她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身后,站着赵永胜这样经验丰富的宿将,站着徐建业、许亨植这样精于谋略的参谋,站着陈望这样悍勇无畏的猛将,站着冯仲云、张兰生这样善于凝聚人心的政工干部,更站着数以万计甘愿为她、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和百姓!
她个人的挫败感,与这千钧重担、与这无数人的生死希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终于,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于凤至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身。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窝深陷,但那双曾经失去光彩的凤眸之中,却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那光微弱,却带着一种历经淬炼后、更加沉静也更加坚韧的力量。
她目光缓缓扫过眼前每一张熟悉而坚定的面孔,声音沙哑却清晰地问道:
“目前,我们还能集结起多少可战之兵?黑河及后方基地的存粮、弹药,还能支撑多久?群众情绪如何?鬼子三路进军的详细路线和先头部队构成,搞清楚没有?”
没有多余的话语,直接切入了最核心的问题。
赵永胜等人精神猛地一振!他们知道,那个运筹帷幄、敢于担当的于副总司令,回来了!
徐建业立刻上前,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许亨植铺开地图,标注敌我态势。陈望摩拳擦掌,请战之心溢于言表。冯仲云和张兰生则开始汇报后方动员和群众工作情况。
房间内,那令人绝望的死寂被一种紧张而充满生机的氛围所取代。砥柱虽曾倾斜,但在众人意志的支撑下,已重新立起,并且,将更加坚不可摧。
于凤至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日军三路进攻的箭头,眼神冰冷而锐利。
“鬼子想一口吞了我们,没那么容易!传令下去,全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我们要在这北满的冰天雪地里,跟关东军,好好周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