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那群不知所措的工匠面前,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都没听见公子的话吗?拆!所有旧屋,片瓦不留!木料也好,石基也罢,统统给我清走!谁敢再多说一个字,就自己滚出这个院子!”
昔日里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周文身上那股子官威一放出来,顿时镇住了这群匠人。
他们面面相觑,终于不再迟疑,抄起家伙,在工头的带领下,犹犹豫豫地走向了最近的一间厢房。
“哐当!”
第一块瓦片被撬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仿佛是一个信号,沉寂的院落瞬间被此起彼伏的嘈杂声所淹没。木梁被粗暴地撞断,墙体在闷响中垮塌,尘土冲天而起,将整个院落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这是一个旧时代的崩塌,也是一个新世界的序曲。
郑闲对这片狼藉视若无睹,他踱步到院子中央,脚下踩着碎裂的砖石,对跟上来的周文和那个工头吩咐道:“周文,你去找城里最好的窑厂和铁匠铺,告诉他们,我要跟他们做一笔大买卖。”
他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红砖。我要他们用城西的红土,掺上细沙,用我画的图纸建一座新窑,烧制一种全新的砖。告诉他们,火力要比平时烧青砖猛上三分,烧出来的砖,要像火一样红,像铁一样硬!”
说着,他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简易的窑炉结构图,其内部构造的精巧,是那工头闻所未闻的。
“第二,钢筋。”郑闲的目光转向那个战战兢兢的工头,“你,带着你手下的铁匠,给我把百炼钢反复捶打、拉伸,做成手指粗细的长条。记住,我要的是它的韧性,能弯曲,但绝不能轻易折断。这东西,是新房子的‘筋骨’!”
“筋……筋骨?”工头听得云里雾里,房子怎么还长筋骨了?
“至于这房子的‘血肉’……”郑闲从怀中摸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奇怪的配方和比例,“周文,这是‘水泥’的方子。找个绝对可靠的地方,按上面的法子,把石灰石、黏土这些东西磨成粉,再用大火煅烧,最后再磨成细末。此物遇水则化为石浆,干后坚逾磐石,是粘合砖石与钢筋的关键!”
周文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张纸,纸张轻飘飘的,在他手中却重如千钧。
这上面写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仿佛是天神的谕令,玄奥得让他心惊肉跳。
他终于明白,公子要建的,根本不是凡间的楼阁,而是一座神迹!
“属下……属下遵命!”周文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如同揣着整个天下的未来。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院落彻底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周文展现出了他惊人的执行力和手腕。他几乎是连哄带骗,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硬是让城里最好的窑厂和铁匠铺接下了这桩看似荒谬的生意。当第一批赤红如火、坚硬无比的红砖和第一批柔韧结实的“钢筋”被送到工地时,所有工匠看郑闲的眼神都变了。
那不再是怀疑,而是敬畏,一种对未知的、无法理解的力量的敬畏。
而郑闲本人,却像是甩手掌柜一般,在工地旁一间临时搭建的简陋棚屋里,捣鼓起了另一番事业。
他让人找来了几个大陶瓮、竹管和一堆烂泥,叮叮当当地敲打拼接,没过两天,一个造型古怪的蒸馏器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天,周文前来汇报工程进度,刚一进棚屋,就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辛辣而又醇厚的香气。
只见郑闲正守在那个古怪的陶瓮前,一根细细的竹管另一头,正有清澈如水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入一个小瓷瓶中。
“公子,您这是在……”周文好奇地问道。
“酿酒。”郑闲头也不回,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酿酒?”周文一愣,随即失笑。这般简陋的器具,能酿出什么好酒?长安城里,无论是三勒浆还是兰陵酒,哪一个不是工序繁复,耗时良久?
郑闲看出了他的不信,也不解释,只是等到那小瓷瓶装满了小半瓶后,便取了下来,递给周文。
“尝尝。”
周文将信将疑地接过,放到鼻尖一闻,一股猛烈的酒气直冲脑门,熏得他差点掉眼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学着平日喝酒的样子,抿了一小口。
“咳……咳咳咳!”
只一瞬间,一股灼热的火线从他的舌尖瞬间烧到了喉咙,再滑入胃里,仿佛吞下了一块烙铁!周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可那阵火烧火燎的感觉过去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和酣畅淋漓的快感却从腹中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让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这……这是何等烈酒!”周文惊骇欲绝地看着手中的瓷瓶,又看了看郑闲,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真正的神仙。
郑闲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就叫‘烧刀子’。等我们的楼盖好了,就用它,敲开整个长安城的金库大门!”
周文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手中的那个小瓷瓶,此刻变得滚烫无比,几乎要将他的掌心灼伤。
这已经不是酒了。
长安城里那些所谓的佳酿,无论是西市胡商带来的三勒浆,还是世家大族秘制的秋露白,在这东西面前,简直就像是给小孩子喝的甜水!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个念头如同炸开的蜂群,嗡嗡作响。
他想到了那些一掷千金的勋贵子弟,想到了那些在边关苦寒之地戍守的将士,想到了那些在冬日里瑟瑟发抖的贩夫走卒……
若是他们尝到了这口酒……
周文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郑闲那句“敲开整个长安城的金库大门”是什么意思。
这哪里是敲门?
这分明是直接用投石机把长安所有酒坊的招牌砸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