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说得好。”
郑闲点了点头,将琉璃杯轻轻放下,“既然是我的人,那以后就挺直了腰杆做事。在这长安城,还没人能让我郑闲的铺子关门。”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定心丸,砸进了管事的心里。
管事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东家,眼神中第一次充满了真正的信服和狂热。
“是!小人明白了!”
门外,护卫们洪亮的声音已经开始在整条街上回荡:
“太原王家管家王福,雇佣地痞,欺行霸市,意图强占‘闲云商行’!”
“王家手段卑劣,毫无信义,与之为邻,当心血本无归!”
一声声的呐喊,就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城东王家的脸上。
那些原本围观的百姓,在最初的震惊和恶心过后,看向“闲云商行”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恐惧仍在,但更多的是好奇。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才敢在刚刚开业没几天,就如此不留情面地得罪五姓七望之一的太原王家?
长安,平康坊,一座奢华酒楼的雅间内。
红木雕花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东市那令人作呕的传闻。
檀香袅袅,茶香四溢,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啪!”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掼在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名贵的地毯。
王家在长安的话事人,王珪,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的青筋,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低声咆哮着,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沙哑,“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废物,野种,竟敢如此折辱我王家!让我的管家……去吃那种东西!这简直是在刨我王家的祖坟!”
坐在他对面的,是清河崔家的崔仁师和范阳卢氏的卢文纪。
崔仁师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王兄,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派一群泼皮无赖上门,本就是下九流的手段。如今手段不成,反被人当众打了脸,也只能说是自取其辱。”
“你!”
王珪猛地转头,怒视着崔仁师,“崔仁师,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今天他敢动我王家,明天就敢动你崔家!那小子摆明了是要跟我们所有人对着干!”
“所以说,你的法子蠢。”
一直沉默不语的卢文纪终于开了口,他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续上一杯茶,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派一群地痞?王珪,你是不是在长安安逸日子过久了,脑子都变成浆糊了?那郑闲既然敢一口气盘下那么多铺子,还拿出琉璃,印刷术,造纸术那种奇货,会是个能被几句恐吓、几根棍子吓跑的软蛋?”
卢文纪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王珪的怒火上。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他被那小子开业的气势给唬住了,下意识就用了最简单粗暴,也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去打压新人。
可谁能想到,这个被逐出家门的废物,是块能把人牙都硌碎的铁石!
“那……那依卢兄之见,我们该如何?”
王承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不甘和求教。
卢文纪一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丝老狐狸般的精光。
“江湖手段,讲究的是一个快意恩仇,打打杀杀。可你看那郑闲,他的手段比我们还‘江湖’,还狠。跟这种滚刀肉玩阴的,我们反而落了下乘,还把自己的名声给搭了进去。”
崔仁师也放下了茶杯,点了点头,神情严肃了起来:“文纪兄说的是。现在整个东市,不,恐怕半个长安城都在看我们三家的笑话。说什么太原王家以势压人不成,反被人把脸按在地上踩。这口气,不出不行。”
“那到底怎么办?!”
王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卢文纪闻言冷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沾了点茶水,缓缓地写下了一个“官”字。
“既然江湖规矩收拾不了他,那我们就用朝堂的规矩,用这大唐的王法,来办他!”
王珪和崔仁师时眼前一亮。
对啊!
他们是谁?
他们是五姓七望!
是这个帝国根深蒂固的枝干!
朝堂之上,哪个衙门里没有他们的人?
哪个角落没有他们的关系网?
跟一个泥腿子玩打打杀杀,那是自降身份。
用官府的力量,用律法的名义,将他碾成齑粉,才是他们最擅长,也是最优雅的手段!
“怎么个官办法?”
崔仁师追问道,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兴奋。
卢文纪言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这才悠悠说道:“他那‘闲云商行’,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琉璃,书籍,纸张……这些东西,来路清白吗?有没有上缴足额的商税?他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废物,野种,凭什么能拿出这么多奇货?这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每说一句,王珪和崔文纪的眼睛就亮一分。
“我三家联名,向京兆府递上一封陈情书。就说‘闲云商行’来路不明,货物可疑,有通敌、走私之嫌!请京兆府尹出面,彻查封店!”
“封店?”
“没错!”
卢文纪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只要官府的封条一贴上他那大门,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歇菜!到时候,铺子一封,货物一扣,他人再被带进京兆府的大牢里……哼,那地方,就是铁打的汉子进去,也得被扒掉三层皮。到时候是圆是扁,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高!实在是高啊!”
王珪一拍大腿,脸上的怒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快意,“让他知道,在长安城,不是拳头硬就有用的!权,才是最大的道理!”
崔仁师也抚掌笑道:“此计甚妙。京兆府少尹张集,是我表兄。这件事,我去与他说。保证办得妥妥帖帖,让他连一丝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好!”
卢文纪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就让京兆府的衙役,去给他送上一份‘大礼’!我倒要看看,他郑闲面对朝廷的官差,是不是还敢让他的人把粪盆端出来!”
雅间内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压抑而快意的笑声。
在他们看来,郑闲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个妄图挑战巨人权威的蝼蚁,即将被巨人的脚,轻轻地,毫不费力地,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