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驿馆内的议事厅,气氛凝滞如铅。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柔和的光芒洒在紫金交织的帝国荆棘纹章地毯上,却驱不散空气中无形的角力。
长桌一侧,大皇子克里斯托弗端坐主位,深紫色亲王常服衬得他面容沉稳,但指尖无意识地在鎏金扶手上轻轻叩击的细微动作,泄露了平静下的紧绷。宰相莫里斯、霍克爵士分坐两侧,面色肃然。张灵枢坐在克里斯托弗右手下方,青衫素净,眼帘微垂,如同入定,唯有天灵深处那受损的元婴正竭力收敛着一切气息,如同蛰伏在远古巨兽阴影下的微尘。
长桌另一侧,圣·卢卡斯赤足盘膝而坐于特制的白玉蒲团之上,位置看似偏居一隅,却奇异地成为整个空间的绝对中心。那身无饰的纯白长袍散发着温润的光晕,柔和地对抗着、甚至隐隐压制着象征帝国威严的紫金纹章之光。埃利奥特枢机主教侍立在他身侧稍后,深红枢机袍上的金线在灯光下流淌,他微微垂首,姿态恭谨,脸上依旧挂着那悲悯而疏离的微笑。罗兰等数名气息最为沉凝的圣殿骑士如同雕像般矗立在圣·卢卡斯身后,银白符文铠甲与光焰战戟在光晕中更显神圣肃杀。
“圣使阁下,枢机主教阁下,”克里斯托弗打破沉默,声音平稳有力,目光直视圣·卢卡斯那双淡金色的眼眸,“此次沃伦特主教在王都所为,勾结皇子,戕害陛下,更意图以邪法唤醒禁忌存在,其罪罄竹难书。帝国上下震怒。不知总教对此等大逆不道、亵渎圣光之行,作何处置?又是否知晓其更深层之图谋?”
问题单刀直入,带着帝国储君的锐利锋芒,直指教会核心。
埃利奥特主教上前半步,微微躬身,脸上悲悯之色更浓,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殿下息怒。总教闻此噩耗,亦深感痛心与震怒!沃伦特其人,身居枢机之位,竟被权力与邪念蒙蔽圣心,堕入黑暗深渊,背叛圣光,实乃教会千年未有之耻!此獠行径,其罪当受神罚烈焰永世灼烧!”
他话语中痛斥沃伦特的力度无可挑剔,但话锋随即一转:“然,总教远离王都,对沃伦特暗中勾结二皇子、行此大逆之事的具体细节,确实未能尽察。此獠心思缜密,行事诡谲,以圣职为掩护,行魔鬼之实,其伪装之深,令人扼腕痛惜。”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克里斯托弗,最终落回圣·卢卡斯身上,带着绝对的虔诚:“幸而圣光烛照万古,洞察一切虚妄。圣使阁下奉神谕亲临,便是为彻底澄清迷雾,涤荡污秽!沃伦特所有罪行,总教绝不姑息!其残党羽翼,亦必将连根拔起,接受圣焰审判!”
这番话滴水不漏,将教会总部摘得干干净净,把责任全数推给沃伦特个人的“堕落”,同时抬出“神谕”和“圣使”作为最终裁决的象征,隐含之意便是:如何处置、如何清算,是教会内部的神圣事务,世俗皇权无权过问细节。
克里斯托弗的指尖在扶手上停顿了一瞬,紫眸深处寒意凝聚。他正要开口,圣·卢卡斯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淡金色眼眸,缓缓抬了起来。
没有看向克里斯托弗,而是越过了他,落在了张灵枢身上。
目光落下的刹那,张灵枢的识海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一股浩瀚、纯粹、带着绝对光明法则意志的意念洪流,并非恶意攻击,却如同天地倾轧般轰然降临!这股意念直接作用于他的元婴核心,带着不容抗拒的“审视”之力,仿佛要将他从灵魂到肉体彻底解析!
“噗——”
张灵枢身躯剧震,脸色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一口鲜血强行咽下喉头,却仍有刺目的血丝从紧闭的嘴角溢出!天灵处的元婴小人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无声尖啸,周身裂纹疯狂蔓延,玉质光芒急速黯淡,几近崩溃边缘!这绝非攻击,而是纯粹位格上的绝对压制!如同凡人直面神只只的威仪,连直视都足以令其粉身碎骨!
“张大师!”克里斯托弗霍然起身,眼中惊怒交加。霍克爵士的手瞬间按上剑柄,厅内气氛骤然绷紧至极致!
圣殿骑士们的气息陡然凌厉,光焰战戟上的圣光暴涨!
圣·卢卡斯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淡金色的眼眸依旧古井无波,看着张灵枢强行稳住身形、重新垂首敛目的姿态,一个空灵、淡漠,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声音,在议事厅内缓缓回荡:
“你之根基,非此界所有。”
“你之力,驳杂而危殆。”
“你之存在……扰动此域平衡。”
每一个字,都如同神谕宣判,带着洞察一切本源的无上权威!
张灵枢低着头,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对方仅仅是一眼,便看穿了他的道法根基源自异界(此界指这个大陆世界),更点出了他力量因降灵符、元婴受损等原因导致的驳杂不稳状态!最后那句“扰动平衡”,更是直指他传授道法、改变此界力量格局的行为!这已不仅仅是力量的压制,更是对他存在本身的一种“定义”!
埃利奥特主教立刻接话,声音依旧悲悯,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宣示:“圣使阁下洞察秋毫,此言便是神之启示。异界之力,纵然有其玄妙,终究非圣光正道。若任由其无端散播,扰乱世人对圣光的纯粹信仰,动摇大陆力量之根基,恐非苍生之福。教会秉承圣光意志,有责任守护此界本源法则的纯净与稳定。”
矛头瞬间从沃伦特转向了张灵枢!教会的意思昭然若揭:沃伦特是叛徒,要处理,但你这个传授“异端”、可能“扰动平衡”的东方人,更是需要被“关注”甚至“纠正”的对象!大皇子想借沃伦特之事追究教会,教会反手就将张灵枢推到了风口浪尖!